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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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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岩石浸润着几个世纪以来积聚的湿气,仿佛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绝望本身、被遗忘的泪水以及其他更不堪的体液,在时间的重压下缓慢沉淀而成。这里的空气构成了一张无形的价目表:霉烂的气息免费供应,污物悄然发酵的酸腐味任人取用,还有那无孔不入、能沁入骨髓的阴冷,也无需任何代价。倘若谁妄想呼吸到一丝不掺杂铁锈与排泄物气味的空气,那恐怕需要狱卒难得的好心肠,以及一笔足够打动他们那被金币锈蚀的良心的“慷慨馈赠”。老鼠是此地真正的贵族,它们披着油亮的毛皮,在干草堆与阴影的领地间从容巡弋,体态丰腴得近乎傲慢。它们冷眼打量着新来的囚徒,那目光不像是在看同类,倒像是在评估某种会移动、或许还能榨出些许油水的废弃物。囚犯们零落的呻吟、锁链刮擦石地的刺耳声响,与鼠群永恒的窸窣动静混杂在一起,构成一首杂乱的挽歌——它既不悦耳,也不激昂,只是这地下王国里单调而绝望的背景音。在这片污浊与喧嚣之中,唯有角落里的那个少年是静止的。他像一尊被时光遗忘在此地的古老雕像,与周围流动的苦难形成了突兀的对比。他背靠着湿冷的墙壁,盘腿而坐,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横于膝上。那剑身奇异,仿佛能吞噬周围本就吝啬的光线,在地牢这片连微光都显得奢侈的地方,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沉默的宣告。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剑柄上那些被岁月磨蚀的纹路,动作轻缓,似在安抚,又似在克制。垂落的黑发遮掩了他大半面容,唯有在他偶尔抬眼扫视的刹那,才能窥见其下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面没有囚徒惯有的恐惧或焦躁,只有一片近乎非人的沉寂。“喂,‘小杰克逊’,”一个缺了门牙、脸庞被苦难雕刻成皱缩皮革般的老囚犯凑近来,脸上堆砌着谄媚而卑微的笑容,那笑容的维持需要耗费他不少气力,“像您这样……体面的人物,怎么会屈尊光临我们这处……呃……奢华的绝望之馆?”少年——杰克逊——头也未抬,声音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轶事:“我在找弗恩克·拉姆。你知道他。”老囚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面色变得如同地牢石壁上最陈年的苔藓。“‘刑客’拉姆?”他几乎是在用气息说话,仿佛那个名字本身携带着即刻的死亡诅咒,“别提他!您以为这鬼地方为什么没人敢逃?就因为那家伙!所有尝试过的人,都被他用那柄心爱的镰刀砍下头颅,挂在城墙垛口风干。他说这既能警示后来者,又能省下些雕刻装饰的费用。死在这里,至少……至少还能盼着烂成一堆无人打扰的腐土,总好过变成城墙上的装饰,日夜承受风雨的奚落。”“我知道。”少年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来,就是为了取他的头。”“你……”老囚犯像被无形之针刺到般猛地缩回身子,浑浊的眼珠里溢满了惊骇,“疯了,真是疯了……莫非外面的面包里,现在都掺了让人不畏生死的魔药?”少年不再理会。离例行押解还有三个小时。他曾清算了三个横征暴敛、视领民如草芥的边境领主,他们的家族动用金币与影响力,将他送上了这条通往断头台的捷径。然而这并非终结,只是他混沌棋局上精心布下的一子。他需要人手,需要一支完全听命于他、从死亡边缘挣扎出来的力量,在这片名为亚提拉的大陆上,为自己攫取一块立足之地。这座地牢,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筛选亡命之徒的特殊渠道。牢门铁锁被粗暴撬开的哐当声,在预定时间前半小时刺破了地牢的沉闷。两名身着皮革镶钉甲、浑身散发着劣质酒精和汗臭的狱卒站在门外,脸上是惯常的麻木与不耐。"杰克逊!出来,上路了!"少年站起身,动作流畅而无声,像一头在阴影中苏醒的猎食者。漆黑的剑光倏然亮起,并非反射火光,而是切开了光线本身。一名狱卒喉间绽开一道细密的血线,另一人则被精准地刺穿了心脏。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动作,就沉重地倒地,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渗入身下冰冷的石缝。周围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囚犯都瞪大了眼睛,紧握着栅栏,看着这个沉默的煞星。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血液滴落的轻响。少年走到最近的牢笼前,手中黑剑轻挥,儿臂粗的铁栏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他没有说话,只是依次走过,剑光闪烁间,一道道囚笼被强行破开,如同撕碎腐朽的布帛。"你们自由了。"他转过身,面对一众茫然而狂热的囚犯,声音冷硬如北境的冻土,"但踏出此地之后,须奉我号令。违逆者,唯死一途。"囚犯们面面相觑,短暂的寂静后是压抑的骚动。自由的味道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点燃了他们眼中久违的火焰,但那火焰摇曳不定,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刑客”拉姆的根深蒂固的畏惧。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身形壮硕如公牛的大汉推开身边的人,走到空地上。他是博格,人称"屠夫"。"小子,你很有胆色。"他声音沙哑,带着惯有的蛮横,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审慎,"但你以为我们是第一批想从这里杀出去的蠢货?看看周围!"他粗壮的手臂一挥,指向阴暗的角落和头顶渗水的石壁,"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吃过人血!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和他放出来的三十七个傻瓜,他们的头骨现在还在城门口砌着呢!只有我,‘屠夫’博格,活了下来,靠着把同伴的尸体堆成盾牌才爬回来。你想找死,别拖着我们一起!这他妈的不是游戏!"少年抬手,缓缓拉下那袭遮挡风雨与面容的厚重兜帽。一张出奇年轻,却足以令周遭摇曳的火光都为之一黯的脸庞,完整地显露在博格眼前。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光洁得不见丝毫风霜的痕迹,仿佛一尊被大师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黑色的发丝如浸染了最深沉的夜,几缕垂落在线条明晰的额前。然而,这份近乎妖异的俊美,都最终沦为那双眼睛的陪衬。那是两泓深不见底的幽潭,颜色是纯粹的墨黑,如同永冬之夜里最寒冷、最死寂的那片冻原。里面没有年轻人常有的飞扬神采,没有博格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情绪------没有愤怒,没有轻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因掌控局面而生的狂热。只有一种绝对的、近乎非人的冰冷,仿佛覆盖在万年冰川之上的不化积雪,凝视得久了,连灵魂都要被那寒意冻裂。被这目光攫住的瞬间,博格感觉像是被一桶来自北境冰封海岸的彻骨海水当头浇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不仅掐灭了他尚未出口的狂言,更将他赖以生存的、那份属于"屠夫"的悍勇气概,也一同冻结、碾碎。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徒劳地撞击着。"还有谁,"少年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被他视线触及的人无不低下头或移开目光,"有异议?"地牢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血滴落地的轻响。博格粗重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那硕大的头颅低垂下去,瓮声瓮气地道:"没有,大人!" 这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一种……如释重负?仿佛屈服于这种远超理解的力量,反而让他从选择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有了博格的带头,其他囚犯也纷纷跪倒,杂乱地宣誓效忠。但骚动并未立刻转化为行动,许多人仍蜷缩在打开的牢门口,恐惧地望着通往外界的那条昏暗通道。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更多的狱卒被惊动了。"他们来了!"有人尖叫道,恐慌瞬间蔓延。"拿起武器!"绯夜的命令简洁而有力,打破了僵局。他踢了踢地上狱卒的尸体,"或者,留在这里等死。"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囚犯们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疯狂的吼叫。他们捡起断裂的铁栏、夺过死者的短剑和钉头锤,甚至有人掰下腐朽的木凳腿,用牙齿撕扯着一切看似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然而,混乱才是他们第一个敌人。在狭窄的通道口,为了抢先冲出去,他们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与怒骂声交织,尚未面对狱卒,便已有数人被自己人踩踏在地,骨头断裂的脆响淹没在狂躁的喧嚣中。冲出地牢主堡的道路是一条用血肉铺就的阶梯。闻讯赶来的狱卒们并非乌合之众,他们占据了通道转弯处的有利位置,用包铁的木盾组成了一道简陋却有效的防线。后排的狱卒则从盾牌间隙伸出长矛,机械而精准地刺击。冲在最前面的囚徒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被数根长矛洞穿,身体被高高挑起,鲜血如同泼洒的颜料,染红了墙壁和后面同伴狰狞的脸。“散开!蠢货!别挤在一起!”博格咆哮着,他巨大的身躯在此时成了破局的铁砧。他抡起一根抢来的、带着铁钉的狼牙棒,并非砸向盾牌,而是猛地扫向盾阵的下沿。巨大的力量将几名狱卒连人带盾掀翻,防线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但立刻就有更多的长矛从侧面刺来,在他粗壮的手臂和肩背上划开深可见骨的血槽。他恍若未觉,反而被剧痛激发出更狂暴的凶性,如同受伤的巨熊般扑入敌群,用最原始的撕扯和捶打制造着混乱。箭矢开始从阴影中和上方的通风口里冷射而出。它们没有准头,却足够致命。一个囚徒刚举起夺来的剑,喉咙便被弩箭射穿,咯咯地倒下去。另一个则被射中了眼睛,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胡乱挥舞着武器,反而伤到了身旁的同伴。死亡以最随机、最不公平的方式降临,加剧了恐惧,也点燃了更深层的绝望和疯狂。绯夜的身影在这片混乱中穿梭,黑剑“噩梦”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次挥剑都简洁到了极致,目的只有一个——清除前进的障碍。剑光闪过,刺来的长矛被从中斩断,挥来的刀剑连同握持的手腕一起飞起,试图从侧面偷袭的狱卒喉间突然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线,无声倒地。他并非在战斗,而是在进行一种高效的“清理”。他的存在,像一道冰冷的楔子,在狂热与死亡的浪潮中,硬生生凿开了一条染血的路径。每一步前进,脚下都是粘稠的血浆和仍在抽搐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粪便的臭气(有些死者失禁了)。怒吼、兵刃撞击、垂死呻吟、骨头碎裂……种种声音混合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不断有人倒下,尸体层层堆积,甚至一度堵塞了通道,后面的人不得不踩着尚有余温的同胞遗体继续向前。当他们终于付出近半伤亡的代价,冲垮了内部最后的防线,踏入外面相对开阔、荒芜的庭院时,幸存者已不足二十人。他们个个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拄着抢夺来的武器剧烈喘息,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更多的是被血腥洗礼后的麻木与一丝残存的暴戾。月光如水银般倾泻,照在这群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人身上,将他们映照得如同从坟墓归来的亡灵。“亡灵”们个个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拄着抢夺来的武器在冰冷的夜风中剧烈喘息。伤口火辣辣地疼,肺部像破风箱般嘶吼,但终究是活下来了——这个念头刚刚在他们被血腥麻痹的心中点燃一丝微弱的火苗。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墓穴最深处的寒风,穿透了他们粗重的喘息与压抑的低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闹剧该收场了。”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博格猛地绷紧了壮硕的身躯,狼牙棒上的鲜血似乎都在此刻凝固。其他囚徒则像被集体施了定身术,脸上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冻结,然后碎裂,被一种更深沉、更熟悉的恐惧所取代。他们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在过去无数个日夜,这个声音的主人,才是这座地牢乃至整个下城区阴影中,真正令人绝望的梦魇。比起那些明刀明枪的狱卒,他才是那个能让你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消失,将头颅变成城墙装饰的……“死神”。月光下,庭院中央那棵枯死老树的枝桠映照得如同伸向夜空的骸骨。一个修长的身影就斜倚在树干上,仿佛已与这片死寂融为一体。他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的黑色劲装,上好的皮革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一件灰色旅行斗篷随意地披在肩头,边缘绣着难以辨认的、已然磨损的家族纹样。一柄长柄镰刀被他漫不经心地扛在肩上,锋利的弯刃在清冷月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那弧度优雅得如同新月,却带着收割生命的危险气息。当他的面容从斗篷的阴影中显露时,可见那是张出奇英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薄唇唇角自然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然而更令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两汪北境极寒冰原般的湛蓝,色泽澄澈,却冰冷得不见丝毫温度,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此刻在众人眼中,他比地牢最深的黑暗还要恐怖。“是……是‘刑客’拉姆……”一个囚徒用几乎哭出来的气声嘶语道,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完了……全完了……我们杀了那么多狱卒……他一定会把我们都剥皮……”另一个直接瘫软在地,失禁的温热液体浸湿了裤管,他却浑然不觉。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干瘪。他们刚刚用半数同伴的性命换来的“自由”,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短暂。面对拉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远比面对成排的狱卒长矛更令人绝望。一些人开始低声啜泣,一些人目光呆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博格死死攥着狼牙棒,指节发白,他勇猛,但他更清楚拉姆的可怕,那是一种技艺上的、令人无从反抗的碾压。然而,在这片骤然降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浪潮中,唯有一个人是绝对的异数。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濒临崩溃的手下,目光平静地投向枯树下的身影,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而只是一个……障碍。“弗恩克·拉姆。”少年停下脚步,说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紧张,与身后那片绝望的啜泣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拉姆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仿佛正置身于宫廷宴会厅。“正是在下。”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那群筛糠般的囚徒,最后落在唯一平静的绯夜身上,“又一个渴望在死亡中寻求永恒的年轻人?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雏鸟,折翼的姿势都大同小异。”他的声音平稳悦耳,却透着兵器般的冰凉,“希望你能提供些……新鲜感。”月光在枯树枝桠间碎裂成银色的粉末,洒落在对峙的二人身上。“我的终局,你无权窥见。”少年举起了手中的黑剑,剑身在月光下竟不反射一丝光亮,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那深邃的黑暗吞噬、消化。拉姆唇角那抹慵懒的弧度依旧,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已凝起风暴前夜的寒意。他的身影开始如热浪下的景象般摇曳、模糊,然后骤然碎裂成数道难以分辨真假的灰色残影——这不是简单的潜行,而是经过千锤百炼、融入本能的暗杀艺术。三道完全相同的灰色身影从不同角度袭来,镰刀划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封死了所有看似可能的闪避路线。“铛!铛!铛!”三声清脆到极致的金属撞击声几乎在同一瞬间爆开。黑剑在少年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在身前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最令人心悸的是,少年从始至终,双脚未曾移动半分,连衣袂都不曾剧烈飘动。“你的心思太杂。”少年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拉姆的真身在五步外重新凝聚,脸上那副慵懒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对手:“看来,今夜的风里,带着些不一样的东西。”镰刀开始发出低沉的、如同蜂群盘旋般的嗡鸣,幽蓝的诡异符文自刀刃上浮现、流转。拉姆的身影再次消失,这一次,庭院中的阴影仿佛都活了过来,成了他延伸的肢体。墙壁上、地面上、枯树扭曲的影子里,无数道镰刀的寒光如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地探出,从一切不可思议的角度,编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少年终于动了。他的步伐简洁、高效,如同经过最精密计算,在黑剑划出的完美圆弧中,那些阴影触之即溃,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但拉姆的攻势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镰刀带起的凄冷劲风在斑驳的石墙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刻痕。“你的剑很快,”拉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丝缥缈的回响,“但能快过无所不在的阴影吗?”骤然间,所有的阴影之力向着一点疯狂汇聚,凝成一柄巨大无朋、几乎遮蔽了月光的镰刀虚影,带着撕裂灵魂般的尖啸与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少年当头斩落!这是拉姆引以为傲的杀招——“影月斩”,曾将无数自诩强者的存在连同他们的傲慢一同化为齑粉。少年第一次做出了幅度明显的闪避。他侧身、进步、旋腰,动作一气呵成,黑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玄奥而简洁的轨迹,并非硬撼,而是如同引导。就在那毁灭性的巨镰虚影即将触及他发丝的瞬间,漆黑的剑尖精准无误地点在了能量流动最微弱、最核心的那一点上。如同万千琉璃同时破碎的锐响撕裂了庭院的寂静。巨大的镰刀虚影轰然崩解,化为漫天飘散的蓝色光点。拉姆的真身从破碎的阴影中被狠狠抛出,踉跄数步,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溅在身前冰冷的土地上。“不可能……”他喘息着,冰蓝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你怎么可能看破影月的核心……”“我说过了,”少年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起伏,“你的把戏,破绽百出。”话音未落,少年第一次主动出击。他的速度超越了人类视觉所能捕捉的极限,仿佛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黑剑在夜色中化作数十道交织的致命轨迹,每一道都精准地指向拉姆力量流转的节点与必救的要害。拉姆拼尽毕生所学,镰刀挥舞得如同狂风中的细柳,金属撞击声密集得如同盛夏的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令人窒息的战斗,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臂骨欲裂,每一次看似成功的闪避都仿佛在对方算计之中。“噗——”利器切入血肉的沉闷声响。拉姆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皮甲碎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欢快地向外喷涌着温热的血液。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镰刀“当啷”一声掉落在脚边。“为什么……不杀我?”他艰难地抬起头,混合着痛苦、屈辱和一丝茫然的视线投向少年。刚才那一剑,对方明明可以轻易切断他的喉咙。少年走到他面前,黑剑的剑尖轻轻抵住他的下颌,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你尚有价值。”少年的声音如同宣读判决,“效忠于我,或者,在此刻拥抱永恒的宁静。”月光清晰地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同连接着无尽虚空的通道。拉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面对的绝非一个人类少年,而是某种更古老、更莫测的存在。“我是国王亲自任命的刑客……”他试图抓住最后一丝身份的凭依。“看着我的眼睛。”少年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拉姆抬起头,被迫迎上那双深渊般的黑眸。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抛离了现世,不是向下坠落,而是向着某个无边无际、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虚无之所疯狂滑落。他看到了星辰的诞生与寂灭,看到了文明的辉煌与倾颓,看到了无数张面孔在极致的痛苦和狂喜中扭曲、湮灭。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无形之手彻底剥开、审视、乃至……同化。那不是死亡的感觉,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恒的迷失与存在的消解。当他终于被那股力量抛回现实时,他发现自己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止不住地痉挛,仿佛刚从冰海里被打捞上来。“你……你究竟是……”他语无伦次,灵魂仍在为刚才的体验而剧烈颤抖。“绯夜。”少年报上这个名字,将黑剑收回鞘中,那吞噬光线的黑暗随之隐没,“此剑名为‘噩梦’。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拉姆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头颅,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我……弗恩克·拉姆,以我残破的灵魂起誓,向您,绯夜大人,献上绝对的忠诚。我的生命、我的技艺、我的一切,皆属于您,直至永恒的尽头。”他无比清晰地明白,从凝视那双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属于自己,也不再效忠任何世俗的权威。他臣服于这个名为绯夜的……存在。绯夜将目光从拉姆身上移开,投向身后那群噤若寒蝉、如同刚从噩梦惊醒的囚犯。他们脸上混杂着未褪的恐惧、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逆转所点燃的、微弱的狂热。“我们愿意效忠,绯夜大人!”“屠夫”博格第一个嘶哑地喊道,重重跪倒在地,溅起些许泥泞。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幸存者们纷纷跪倒,杂乱却带着一种新生的敬畏,将头颅深埋。绯夜的视线平静地扫过这片染血的庭院,扫过这些刚刚用死亡和恐惧筛选出来的、粗糙而可用的“材料”。他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夜风,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记住这个名字,绯夜。从此刻起,你们的命运已与我相连。我们将在这片大陆的阴影之下,夺取属于我们的一切。”“大人,”拉姆低声询问,姿态谦卑如最虔诚的仆从,“我们……该如何称呼我们的团体?”“名号毫无意义,唯有力量永恒。”绯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冰冷而绝对,瞬间浇灭了任何关于身份认同的幻想。他望向城堡外无边的黑暗,那里是下城区的方向,是罪恶的温床,也是力量的源泉。“现在,我需要一个巢穴。”他的目光落在博格和拉姆身上,命令随之而下,清晰得像在切割寒冰:“博格,带上还能动弹的人,在前探路。拉姆,处理掉这里的痕迹,然后跟上。”他没有说“我们”,而是直接下达指令,仿佛他们本就是他延伸出去的肢体,无需探讨,只需执行。没有任何质疑。博格瓮声应下,粗暴地踢打着几个仍在地上呻吟的囚犯,催促他们起身。拉姆则已无声地融入阴影,开始履行他作为“暗刃”的第一项职责。很快,这支由死神、屠夫和一群惊魂未定的亡命之徒组成的怪异队伍,便蹒跚着融入了下城区更深沉的黑暗之中。他们身后,只留下死寂的庭院、冰冷的尸骸,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铁锈般的血腥气。绯夜·杰克逊走在队伍中间,沉默如同他鞘中的黑剑。他能感觉到,指尖下那冰冷的剑柄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苏醒,与他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悸动隐隐共鸣。那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呼唤,或者说,诅咒。命运的齿轮,已被他亲手撬动,发出了刺耳的、不可逆转的第一声嘶鸣。而前方,是无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潜藏的、足以吞噬旧世界,或是他们自己的……狂潮。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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