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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滋味从未真正属于下城区。它如同渗入漏壶酒馆地窖石壁的湿气,短暂地带来一丝征服的暖意,随即被更为冰冷和现实的困境——匮乏——所取代。绯夜·杰克逊与他那支由囚徒与亡命徒拼凑起来的队伍,在初步划定了自己的地盘后,立刻便面临着比刀剑更无情、更琐碎的敌人。地窖核心石室内,空气比往日更加粘稠、滞重。仅有的几支油脂火把努力驱散着黑暗,却也将众人脸上的阴影与疲惫勾勒得愈发深沉。沃格特,这位曾经的“老猫”,此刻更像一只被逼到角落、毛发凌乱的老鼠。他手中捧着的粗糙羊皮纸卷,边缘已被他无意识揉搓得起了毛边。“大人,”沃格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数字榨干后的虚弱,“我们……正在流血。”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开始用他那特有的、混合着精明与绝望的语气,剖析这具新生躯体的“财务状况”:“收入项,如同雨季的溪流,看似活跃,实则浅薄且充满泥沙:按新规,我们放弃了巴利时代对苦力的残酷盘剥,改为定额抽成与‘安全保障费’。日均流入约七十银币。但为此,我们承担了维持码头基本秩序的人力成本,并失去了巴利时代向船主额外索取的‘快卸费’。净收益,实则下降了近三成。”酒水利润(掺水率需谨慎控制,以免引发不满)、地下**抽成(需防范老千和黑吃黑)、以及为某些‘灰色交易’提供场地的佣金。日均进项约三十五银币,但波动极大,如同醉汉的心情。”情报与‘影子服务’: 蜘蛛女士的网络开始产生微薄收益,例如向某些小商会出售守备队巡逻路线,或为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提供‘信息担保’。目前日均不足十银币,尚在投入期。”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手指颤抖地移向羊皮纸另一侧那长得令人窒息的开销列表,仿佛在抚摸一道溃烂的伤口:“而支出,则像贪婪的蛀虫,日夜啃噬着我们可怜的积累:近百张需要填饱的嘴(每日消耗黑面包、豆类、偶尔的咸鱼,约四十银币);清洁的饮水(下城区淡水珍贵,需向‘锈水’兄弟会购买配额,约十银币);维持基本照明的油脂火把、简单伤药、衣物缝补等耗材(约十五银币)。此项每日固定吞噬六十五银币,雷打不动。”武器打磨上油、损坏兵器的更换或修理、添置简易皮甲与盾牌、设置预警陷阱与机关的材料费。博格大人的训练加剧了损耗,日均又是近二十银币化为乌有。”“秩序与情报的成本,这是两个无底洞。”沃格特的语气带着心痛,“维持内部纪律需要‘激励’(定量的劣质麦酒),蜘蛛女士的线人需要活动经费,而港务署、守备队里那些我们尚未完全掌控的‘合作伙伴’,就像永远喂不饱的吸血水蛭。仅仅为了让他们对码头区的权力更迭保持沉默,上周就‘赠送’出去了价值一百二十银币的财物与承诺。清理巴利和邓肯势力时,我们承担了部分‘抚恤’与‘安抚’费用,以避免过早引来守备队的全面清扫。这部分欠账,还在缓慢偿还中。”他最后用指尖死死按住羊皮纸最下方一个用红褐色颜料(疑似干涸的血迹混合了朱砂)醒目圈出的数字,声音几乎带着哭腔:“综合计算,以目前模式,我们的资金,仅能支撑八天。这就像坐在一个正在融化的冰面上,大人。”角落里,博格抱着双臂,粗壮的肌肉因烦躁而绷紧,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妈的!算来算去,算得老子头壳疼!要我说,直接带上兄弟们,去中城区找几家不识相的肥羊,半夜摸进去,金银财货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在这里受这鸟气!”他的想法直接而暴烈,充满了地下世界最原始的逻辑。一直静立阴影中的弗恩克·拉姆微微侧首,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博格,没有斥责,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然后呢,博格?”他的声音如同寒冰相互摩擦,“让守备队有充分的理由调动骑兵和弩手,将我们尚未稳固的巢穴连同里面所有的人,一同碾为齑粉?让之前所有的流血和忍耐,都变成一场为期短暂的、愚蠢的狂欢?”博格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但在拉姆那毫无情绪的注视下,他发现自己的愤怒无处着力,最终只能重重啐了一口,别过头去。沃格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声音急切:“拉姆大人明鉴!暴力是最后的、也是最昂贵的货币。我们需要的是……是‘精准的财富转移’。”他转向绯夜,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诱惑,“大人,或许……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更‘合适’的目标。一个既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又不会立刻触动顶层神经,甚至能反过来为我们所用的目标。”绯夜的指尖在膝上那柄通体漆黑的“噩梦”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份令人绝望的账本。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不到的黑暗里,仿佛在权衡,又仿佛早已穿透了眼前的数字,看到了更远处。“目标。”他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沃格特精神一振。“中城区,港口税务所,低级税务官,哈洛克·斯内尔。”沃格特语速加快,如同背诵一篇精心准备的报告,“此人贪婪、嗜赌,在‘船骸酒馆’欠下的赌债利滚利,已经快把他逼疯了。他利用职权,惯于向缺乏背景的小商船勒索‘加速检验费’和‘合规保证金’。最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他的顶头上司,与维勒里斯家族某个不成器的远房表亲有联系。动他,如同轻轻刺痛一头巨兽脚趾上的倒刺,会让它感到不适,但还不至于立刻翻身踩下。”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次精密的试探。如同将一颗特定的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既要观察涟漪的形态,也要试探水下巨兽的容忍底线。拉姆微微颔首,接话道:“目标合适。关键在于‘采摘’的方式。我们不能留下尸体,那会立刻招来猎犬。我们需要的是他囤积的果实,以及……让他心甘情愿地,在未来为我们结出更多的果实。”他看向绯夜,“我们可以进行一次‘友好的商业洽谈’,让他‘自愿’成为我们的合伙人。”绯夜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落在沃格特和拉姆身上,仿佛在评估两件即将使用的工具。“方案。”拉姆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冰冷:“哈洛克在码头区与中城区交界处,租用了一处秘密住所,供养着他的情妇。他每周会有两晚前往,行程固定,且只雇佣两名水平有限的保镖。我们可以在他最放松、防备最松懈的时刻登门拜访。不取性命,只‘借用’他藏匿的流动资金,并……‘邀请’他分享一些工作上的‘心得体会’——比如他记录特殊收入的小账本。掌握了这些,他不仅不敢声张,反而会成为一个被套上缰绳的、有用的信息源。”绯夜沉默了片刻,石室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博格粗重的呼吸声。后者虽然觉得这种方式不够痛快,但也明白这是眼下最“经济”的做法,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哼。“执行。”绯夜下达了最终指令,目光锁定拉姆,“由你主导。确保……‘洽谈’过程,专业且安静。”拉姆微微躬身,阴影随之流动:“如您所愿。”行动在两天后的一个无月之夜展开。夜色下的央都,中城区与下城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即便是在边缘地带,建筑也相对规整,街道虽然不算宽阔,但至少铺着历经磨损的石板,空气中海腥味与货物气息浓郁,偶尔还能看到商号门口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微风中摇晃,投下小片昏黄而孤寂的光晕。哈洛克税务官的情妇住所,位于码头区与中城区交界处一条名为“牡蛎巷”的僻静小巷深处。这是一栋有着明显岁月痕迹的两层砖石小楼,外墙原本的白色涂料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暗的砖体,如同一位过气贵族勉强维持体面的旧礼服。窗户的木质框架有些变形,关合并不严密,但窗口悬挂的、带着廉价流苏的厚实窗帘,却昭示着主人对“隐私”的某种执着。此刻,二楼窗帘缝隙间隐隐透出暖色的灯光,偶尔夹杂着女人略显刻意、带着讨好意味的娇笑声,与楼下街道的冷清形成微妙对比。拉姆如同真正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融入小楼侧面一条堆放着废弃木桶的狭窄缝隙阴影中。他身后跟着两名被他亲自筛选、以沉默和敏捷著称的前囚徒。博格则带着另外几名最悍勇的手下,如同散布在棋盘关键点的棋子,扼守在几条通往此处的巷口,既是无形的警戒,也是应对突发状况的铁拳。时间在冰冷的夜风中缓慢流逝。当哈洛克那略显臃肿、裹着一件带着兜帽的深色羊毛斗篷(试图遮掩行迹,却更显鬼祟)的身影,在两个身形魁梧、眼神警惕的保镖一前一后的簇拥下,如同偷食的老鼠般蹑手蹑脚地摸到小楼那扇不起眼的后门时,拉姆动了。他的行动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仿佛是夜色本身在流动、凝聚。两名保镖经验老到,感官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然而拉姆的动作超越了他们对“潜行”的认知。如同阴影拥有了实体,他几乎是在对方视觉的盲区与听觉的间歇中穿行。两声极其轻微、如同熟睡者被扼住呼吸般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两名保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防御姿态,便被精准击打在颈侧脆弱点的力量瞬间剥夺了意识,软软地瘫倒,随即被那两名跟随拉姆的囚徒迅速拖入旁边更深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杂物堆阴影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同演练过无数次。哈洛克刚用略微颤抖的手将黄铜钥匙插入锁孔,推开一条狭窄的门缝,一只冰冷、戴着柔软黑皮手套的手,便如同来自墓穴的寒意,轻轻按在了他肥厚的肩膀上。他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惊恐地回头,对上的是拉姆那双在门内透出的微弱光线下、仿佛自行散发着极地寒光的冰蓝色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虚无的、审视猎物般的平静。“哈洛克大人,”拉姆的声音轻得如同冬日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侵入骨髓的力量,“我们想和您做一笔交易。请保持绝对的安静,这不仅是为了您的前程,也为了楼上那位……正殷切期盼着您的女士。”哈洛克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褪尽血色,变得如同揉皱的羊皮纸,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内衫的领口。他想尖叫,想奋力挣扎,但在拉姆那非人的注视和腰间被某个坚硬冰冷物体抵住的触感下,所有勇气与侥幸都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殆尽。他像个被抽走了提线的劣质木偶,僵硬地、被动地被拉姆“请”进了屋内,门在他身后被无声地合拢。屋内的景象,印证了那种“精致的邋遢”。门厅铺着图案繁复、但边缘已磨损起毛的旧地毯,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试图掩盖食物残留和陈旧家具气息的混合味道,并不好闻。家具看得出曾是上等货色,但表面缺乏打理,积着薄灰,一盏水晶壁灯缺了几个棱柱,光线因此显得有些残缺。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上,雕刻着拙劣模仿贵族风格的花纹,却有几处明显的磕碰痕迹。拉姆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将他“引导”进一间充当书房的小房间。这里更是杂乱,塞满了各种卷宗和空酒瓶,书桌上摊开着税务表格,旁边却放着吃剩的冷肉和半瓶劣质葡萄酒。“现在,哈洛克大人,”拉姆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主题,“让我们谈谈您存放在卧室床下暗格里的那袋‘私人储蓄’,以及……您记录在《尼斯玛商法典》(他准确地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厚得离谱、显然无人认真翻阅的大部头)皮革封皮夹层里的那本……‘私人账簿’。”哈洛克如同被雷击般僵在原地,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对方不仅知道他的秘密藏钱地点,连那本他用自以为高明的密码记录着所有灰色收入的、视若性命的账本所在都一清二楚!这不再是简单的勒索,而是彻底的、毫无隐私的曝光!他彻底崩溃了,像一滩失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瘫坐在地毯上(扬起一小片灰尘),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昔日税务官的傲慢与贪婪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失去一切的恐惧。拉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厌恶或怜悯,只是用眼神示意手下。其中一名囚徒立刻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迅速而安静地转身上楼,片刻后,带回了一个沉甸甸的、散发着皮革和金属气味的小袋,以及一本用细绳捆扎的、纸张泛黄的小册子。金币相互碰撞的微弱声响,在此刻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拉姆接过账本,看也未看瘫软的哈洛克,只是用那冰冷的、带着黑色幽默的语气,为他编织好了退路:“今晚,您不幸遭遇了技艺高超的窃贼,损失了些许……嗯,‘微不足道’的私人财物。”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哈洛克,“我们不会取您性命,哈洛克大人。但从今往后,您的眼睛,需要为我们留意某些风向;您的耳朵,需要为我们捕捉某些低语。当我们需要来自‘朋友’的……小小协助时,希望您能展现出与您职位相称的‘慷慨’与‘效率’。我想,您应该……完全明白?”哈洛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哽咽般的附和声,生怕慢了一秒就会招致毁灭。拉姆不再多言,将账本收起,带着人和那份“解渴”的财物,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屋外的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个魂飞魄散、精神濒临崩溃的税务官,以及一屋子被恐惧彻底浸透的、虚假的温暖。行动成功的消息和带回的钱箱,暂时驱散了地窖中的部分阴霾。博格虽然没能亲手砸碎谁的脑袋,但看到实实在在的金币,也咧开嘴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执行任务归来那名囚徒的肩膀,算是认可。沃格特则长舒一口气,看着清点出来的金币,眼中重新燃起了精明的光芒。然而,轻松的氣氛并未持续多久。就在第二天傍晚,一名被派去中城区打探风声的囚徒,带回了一样东西——一封信。信被放在地窖入口一个不起眼的杂物筐里,是被人故意留下的。信封是质地优良的羊皮纸,没有任何署名,只在封口处用暗红色的火漆压着一个模糊的、难以辨认的徽记印记。信被直接送到了绯夜面前。拉姆、博格、沃格特等人都在场。绯夜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笺。纸上只有一行用优雅而冷峻的笔触写下的话:“泥沼中的游戏,自有其边界。越界者,终将被阳光灼伤。”没有落款,没有日期。石室内的空气瞬间再次凝固。博格眉头紧锁,不明所以:“妈的,什么鬼东西?谁写的?”沃格特的脸色却变得比之前汇报财政状况时还要难看,他凑近些,仔细看了看那信纸和火漆的材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这羊皮纸,是上城区文书院专用的‘白港雪花纸’。这火漆……虽然刻意磨损了纹样,但这种暗红色和质地……很像是……很像是某些古老商会或者……贵族家族私下使用的……”拉姆拿起那张信纸,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除了墨水味,还有一丝极淡的……金雀花香料的余味。那是漩涡大厅里,某些大人物偏爱的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绯夜身上。这封突如其来的警告信,比任何刀剑都更清晰地划下了一条线。他们针对哈洛克的行为,或许成功缓解了财政危机,但也确实如沃格特所料,惊动了某些隐藏在幕后的“猛虎”。这封信,就是猛虎第一次投来的、带着审视与警告的目光。它无声地宣告:你们在下城区的所作所为,我们看到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玩火,可以,但不要试图烧到我们的庭院。绯夜看着那行字,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意外。仿佛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行“越界者,终将被阳光灼伤”的字迹上,指尖冰凉。“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这点微弱的火光,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封匿名信上。“记住这感觉。”他说,“记住被更高层次的力量俯视和警告的感觉。”他将信纸随手丢在身旁的石桌上,仿佛那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但这改变不了什么。”绯夜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该做的事,依然要做。只是从现在起,我们每一步,都要算得更准,走得更稳。”他看向拉姆和沃格特:“情报,需要更深入。不仅要了解下城区的老鼠,更要弄清楚,上城区那些穿着丝绸衣服的‘大人’们,他们怕什么,想要什么。”接着,他看向博格:“训练,不能停。我们要的,不仅仅是亡命徒,更是能在阴影中撕开敌人喉咙的利刃。”地窖中,火把的光芒依旧摇曳。财政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一道更无形、更沉重的铁幕,已经悄然落下。绯夜·杰克逊和他的队伍,在泥沼中点燃的这簇火焰,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来自这个镀金世界顶层的寒意。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规则的制定者,已经开始留意到棋盘上这枚不安分的、黑色的棋子。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4:24 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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