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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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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烛大教堂的穹顶,是央都离天空最近的人造物。当晨曦的第一缕金光掠过白港宫殿的尖顶时,总会先为这宏伟教堂的纯白大理石镀上一层神圣的辉光。成千上万的彩色玻璃窗,在日光下流淌出瑰丽而肃穆的画卷,描绘着三重之神——少女、母亲、老妪,或者说,在官方教义中更常被提及的铸匠、战士、陌客——的慈爱与威严。然而,光明越是璀璨,其下滋生的阴影便越是浓重。在教堂主体建筑下方,深入岩石地基的深处,存在着另一个与地面圣洁殿堂截然相反的世界。这里是审判所的领域。空气冰冷而干燥,终年弥漫着焚香、陈旧羊皮纸,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仿佛渗入石壁深处的铁锈与焦糊气息。走廊幽深,墙壁上每隔很远才有一盏青铜灯盏,里面燃烧着添加了特殊香料的长明油脂,火焰稳定得近乎凝固,投下的光影将通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审判官赫尔曼的办公室,便位于这片地下迷宫的核心区域之一。房间宽敞,却因层高过低和沉重的暗色木质家具而显得压抑。墙壁上没有窗户,只有一幅用暗色丝线精细绣制的三重神圣徽——一个等边三角形内嵌着三个相互联结的圆环。一张巨大的、雕刻着繁复宗教图案的黑曜石办公桌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上面整齐地堆放着卷宗、密信和各种奇特的、散发着微弱魔力波动的器物。赫尔曼本人,与其说是一位神职人员,更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或精于算计的会计师。他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黑色审判官长袍,唯一的装饰是领口处一枚小小的、材质不明的暗灰色三角徽章。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薄薄的嘴唇总是紧抿着,形成一道严厉的直线。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颜色是近乎透明的淡灰色,看人时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视灵魂深处的污点,或者……异端的火花。此刻,他正用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一份报告。报告用的是教会内部加密的文字,内容是关于下城区近期势力更迭的详细记录,旁边还附着一份略显陈旧的、关于一个曾在码头区活动、后确认“殉职”的前审判官欧斯卡的档案,以及一份来自药剂师索伦实验室的、关于“灰暮苔”的初步分析摘要。“漏壶酒馆……地牢暴动……‘刑客’拉姆的臣服……‘铁手’巴利的覆灭……‘锈水’格伦的归附……”他低声念出几个关键词,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投入他心湖的石头,激起深思的涟漪。“动作很快,手段……兼具暴力与精算。不像普通的亡命徒。”他的目光移到那份纸张边缘已微微泛黄的旧档案上。“欧斯卡……”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淡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审视与未消的疑虑。“前审判官,能力卓越,曾深度处理数起被列为‘静默’等级的敏感‘异象’事件。记录显示,他于约十年前在尼斯玛港口一场针对异端船员的清剿行动中‘殉职’,尸骨无存。”他的指尖在那句“尸骨无存”上重重一点,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确认这个结论的脆弱。“十年……几乎就在同一时期,这个名为‘绯夜’、来历不明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了欧斯卡‘殉职’区域附近,并被一个描述特征与欧斯卡高度吻合的老渔夫收养。”赫尔曼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书记员,“而七年前,那个老渔夫的身份,也如同人间蒸发般从港口消失。一个被欧斯卡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没死——隐藏身份抚养了三年的孩子……如今在下城区以令人侧目的速度崛起,整合阴影,建立秩序。告诉我,这是否过于……‘巧合’?”书记员感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头垂得更低。“主导者,确认就是这个名为‘绯夜·杰克逊’的少年?”赫尔曼追问,声音平稳,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意。“是,审判官大人。”书记员连忙确认,“根据多方情报交叉验证,确系此人。年龄、外貌、出现时间点,均与档案记录吻合。”“杰克逊……一个足够淹没过去的化名。”赫尔曼的视线回到报告上,重点扫过关于那柄神秘黑剑的描述,以及那份令人不快的“灰暮苔”分析摘要。“黑剑……来历不明。还有这‘灰暮苔’……”他的指尖在那份摘要上敲了敲,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我们内部的审查显示,不久前,有一批‘灰暮苔’通过层层伪装,其资金源头最终指向了我们大教堂名下某个管理不善的慈善基金会。虽然立刻切断了联系并清除了痕迹,但这禁忌之物……终究是流出去了。”书记员低声补充,声音带着谨慎:“分析室的执事强调,‘灰暮苔’性质特殊,通常用于追踪对原始魔力敏感的存在,其特性……与某些被早期教典定义为‘古神遗毒’的记载,有模糊的呼应。而现在,它出现在这个‘绯夜’控制的码头区仓库里。而且,我们追查的线索在那里……中断了。”赫尔曼缓缓站起身,走到墙壁前,凝视着那幅象征绝对秩序的三重圣徽。“内部的蠹虫需要清理,但外部的威胁更需警惕。”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混乱,是异端滋生的温床。而过快的、超出常理的‘秩序’建立,其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混乱根源。”他踱回桌边,目光扫过欧斯卡的档案、绯夜的报告以及“灰暮苔”的分析,仿佛在拼凑一幅危险的图景。“一个在敏感时期出现、被一个‘已死’的优秀审判官可能秘密抚养长大的少年;一柄无从追溯的黑剑;与我们内部流出的、指向‘古神遗毒’的禁忌之物产生了关联;还有他那不合常理的崛起速度……”赫尔曼的指尖划过纸面,最终停在绯夜的名字上,“无论欧斯卡当年是真正殉职,还是精心策划了‘假死’以掩盖某些我们未知的行径……这个名为绯夜的少年,都已成为一个必须被审视的焦点。他本身,就是欧斯卡事件留下的、最大的谜团和潜在的风险。”他顿了顿,下达指令,声音恢复了审判官特有的、不带感情的权威:“以‘搜查可能存在的异端物品与未经许可的魔法实践’为由,派一队审判所卫士,由一名低级审判官带领,去他们的巢穴进行‘例行检查’。”“您的意思是……这既是试探,也是警告?”“是观察。”赫尔曼纠正道,眼神冰冷,“观察他的反应,观察他那柄剑,观察他与这些禁忌之物的真实关联。看看这个从欧斯卡阴影中走出的少年,究竟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还是……某种更危险的存在。同时,也能借此看看,能否找到关于欧斯卡‘殉职’真相的蛛丝马迹,以及我们内部是谁,在玩弄这些危险的火焰。”“是,大人!我立刻去安排。”书记员躬身领命,快步退出了房间。厚重的包铁木门缓缓合上,将房间重新隔绝于外界的幽暗与寂静之中。赫尔曼独自坐在巨大的黑曜石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暗灰色的三角徽章。他面前报告上“绯夜·杰克逊”这个名字,与旁边“老欧斯卡”的档案放在一起,仿佛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不祥预感的拼图。未知,在审判所的词典里,往往与“异端”同义。而净化异端,维护信仰的纯粹与世间的“秩序”,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信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不仅搅动了下城区的泥沼,似乎也触及了一些被岁月尘埃掩盖的、危险的往事。当那队身着暗红色镶黑边制服、胸前佩戴着简化版三重圣徽的审判所卫士,在一个面色苍白、眼神倨傲的年轻审判官带领下,出现在漏壶酒馆门口时,整个下城区仿佛都瞬间窒息了一秒。这些卫士不同于守备队的士兵,他们沉默、纪律严明,眼神中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自身使命的狂热与对周遭一切的蔑视。他们手中的武器是制式的长剑与带有尖刺的盾牌,上面刻满了细密的驱邪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微弱的神术能量。酒馆里原本的喧嚣如同被利刃切断。醉汉们惊恐地缩起脖子,赌徒们下意识地藏起手中的骰子,所有人都用畏惧、厌恶,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这些代表着至高教权与恐怖传说的不速之客。“根据《神圣塞兰帝国异端净化法令》及《三重教廷裁判权补充条款》,”那年轻的审判官声音尖细,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在死寂的酒馆里回荡,“我们怀疑此地藏匿有异端物品及进行未经许可的魔法实践。现依法进行搜查!所有人,待在原地,不得妄动!”博格站在地窖入口附近,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激怒的公牛,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斧柄。他身边的几个亡命徒也面露凶光,蠢蠢欲动。“别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拉姆。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博格身侧,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博格的臂膀上,力道却大得惊人。“他们是审判所的人,代表教廷。现在冲突,我们会被立刻定性为异端,死无葬身之地。”博格额头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难道就让他们这么闯进去?!”“看大人的意思。”拉姆的目光投向通往地窖深处的黑暗,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也隐藏着一丝极致的凝重。就在这时,地窖入口的阴影一阵晃动,绯夜·杰克逊的身影,缓缓步出。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衣,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面容,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地迎向那群不速之客。他手中没有握着“噩梦”,但那柄剑似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身后阴影里。“这里,是我的地方。”绯夜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那年轻审判官上下打量着绯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让下城区风声鹤唳的“杰克逊大人”如此年轻。他抬高了下巴,试图用姿态弥补经验的不足:“你就是绯夜·杰克逊?我们奉命搜查,请你配合。”“搜查,需要理由。”绯夜的目光掠过审判官,直接看向他身后那些沉默如雕像的卫士,仿佛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与地下世界格格不入的、带着神圣压迫感的气息。“怀疑你们与异端活动和非法魔法有关!”审判官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被轻视的恼怒。“证据?”绯夜只回了两个字。年轻审判官一时语塞。教廷审判所行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确凿证据,怀疑本身就已足够。但在大庭广众之下,面对一个看似冷静得异常的对手,他无法直接说出这句话。就在这时,蜘蛛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绯夜身后半步,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塞进他手里,然后迅速退入阴影。绯夜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似乎便已了解了纸条上的内容。他再次抬头,看向那年轻审判官,目光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审判官……埃里克·莫尔顿,是吗?”绯夜缓缓说出一个名字。那年轻审判官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埃里克·莫尔顿,这是他的名字,一个并不算显赫的姓氏。绯夜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缓缓剥开对方伪装的庄严:“您有一位姐姐,嫁给了一位来自南境的丝绸商人,目前居住在城南‘橡木区’百合街七号。他们似乎……还没有向当地教堂缴纳足额的‘虔诚税’,而且,我听说您那位姐夫,对帝国目前推行的《信仰统一令》,似乎私下里有些……不同的看法?”审判官埃里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象征权柄的短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死死盯着绯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更掌握了他家族最隐秘、最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被清理门户的把柄!这怎么可能?!这些信息,就连审判所内部档案都未必记录得如此详尽!绯夜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向前踏出一步。尽管他比埃里克要年轻,身材也不算魁梧,但那一步踏出,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让埃里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现在,”绯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异端。或者,你可以选择继续执行你的‘公务’。”他没有说后半句,但威胁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埃里克·莫尔顿的脖颈上。年轻的审判官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看了看身后沉默的卫士,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黑发少年,以及周围那些虎视眈眈、明显不怀好意的亡命之徒。家族的丑闻、个人的前途、甚至生命的威胁……种种念头在他脑中疯狂交战。最终,对现实利益的恐惧,压倒了对信仰职责的坚持(或者说,对自身权力的盲目自信)。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走!”他几乎是狼狈地转身,带着那队同样感受到气氛诡异、却依旧保持沉默的审判所卫士,匆匆离开了漏壶酒馆,仿佛身后有无形的火焰在灼烧。酒馆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混杂着震惊与敬畏的议论声。他们看到了什么?不可一世的审判所,竟然在杰克逊大人几句话面前,灰溜溜地退走了?博格瞪大了眼睛,看着绯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少年。拉姆冰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极深的震撼。他们知道蜘蛛的情报网厉害,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想到绯夜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化解了这场看似无解的危机。绯夜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他转身,重新走向地窖深处。在踏入阴影前,他停下脚步,侧过头,对跟上来的拉姆和蜘蛛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冷得像是北境的寒风:“教廷这条毒蛇,已经被惊动了。今天只是试探,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若有若无的淡金色光泽似乎又闪烁了一下。体内那股力量,在刚才与教廷的对峙中,异常地活跃,仿佛被某种同源相斥的气息所刺激。圣烛下的阴影,已经投下。而他知道,自己与这庞大宗教机器的碰撞,才刚刚开始。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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