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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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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为“杰克逊”,在踏入那座充斥着人类最原始腐臭的地牢之前,他完成了对第三个领主的清算。那是在灰烬山脉边缘的碎石谷地,一处依靠压榨矿工血肉而建起的、粗鄙却坚固的石头堡垒。过程本身乏善可陈。所谓的领主护卫,其战斗技巧在他眼中慢得如同陷入凝脂的垂死飞虫。他们的盔甲在“噩梦”的锋刃下,并不比羊皮纸坚韧多少。最后的障碍,是领主本人,一个被劣质酒精和残忍欲望泡得臃肿的庞然大物,穿着不合身的镶钉皮甲,挥舞着一柄装饰过于华丽的战斧,咆哮着毫无新意的威胁与诅咒。他甚至没有动用膝上的黑剑。只是侧身让过那势大力沉却笨拙无比的劈砍,指尖在对方粗壮的肘关节某处轻轻一按——那是欧斯卡教导的、基于人体结构的数百个脆弱点之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领主的咆哮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嚎。他随即拾起地上一柄死去护卫的普通短剑,顺势向前一送,剑尖便精准地从下颌骨与颈椎的缝隙间穿了进去,切断了一切声音的源头。肥胖的躯体轰然倒地,像一袋被倒空的谷物,只剩下神经末梢无意识的抽搐。雨水在此时不期而至,冰冷的,带着山间特有的尘土与腐叶气息。很快便滂沱起来,无情地冲刷着庭院。雨水混着血水,在石板的缝隙间蜿蜒流淌,形成一道道淡粉色的、肮脏的溪流。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独特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大量血液被雨水稀释后,与泥土、粪便(某个死者失禁了)混合而成的、专属于屠杀场的味道。他站在庭园中央,像一尊被遗忘在这里的石像。雨水顺着他黑如鸦羽的发丝滑落,流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脸颊,冲刷着溅上的血点,在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粗麻布衣上留下更深色的湿痕。他没有擦拭,也没有移动。战斗带来的微弱体温迅速被雨水带走,只剩下一种熟悉的、内外一致的冰冷。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那是力量宣泄后的虚无,是目标达成后的空洞。欧斯卡称之为“工具的余温”,并告诫他需警惕任何试图在这余温中寻找意义的软弱。他一直是这么做的。每一次杀戮后,他都会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绝对的“无感”之中,如同给武器擦拭保养,清除掉不必要的情绪残渣。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同。或许是连续三日追踪、潜入、杀戮带来的精神疲惫,或许是雨水过于冰冷,刺激了他异于常人的感官。当他抬起头,望向被堡垒火把和阴云笼罩的夜空时,他的视觉捕捉到了一些……异常。天空,并非纯粹的墨黑。一种难以言喻的色彩,正从云层的底部渗透出来。那是将熄未熄的余烬深处才能看到的暗红,是陈年血痂在特定光线下呈现的紫褐,是某种不祥的、只在传说中提及的宝石在黑暗中燃烧的内里光辉……所有这些颜色混合在一起,被夜的基底中和、渲染,形成了一种沉滞而浓郁的 绯色 。这绯色并不明亮,却拥有着吞噬一切光线的质感。雨水穿过这片天幕,仿佛也染上了这层病态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时,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温热幻觉。远处的山峦轮廓在这片绯色中模糊、扭曲,近处尸体苍白的面孔也被映照得如同戴上了拙劣的戏剧面具。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一杯巨大无比的、变质了的葡萄酒中。一种微弱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在他心口轻轻敲击了一下。很轻,却无法忽略。膝上的黑剑“噩梦”似乎也回应般传来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温热,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诡异的对比。他需要一个名字。“杰克逊”这个随手拈来的化名,此刻显得如此浅薄、廉价,像一件不合身的、沾满污秽的旧衣服,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排斥。欧斯卡的教诲在耳边回响:“名字是枷锁,是标签,是弱者寻求归属的可怜呻吟。” 他从未质疑过。但现在,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与这片诡异的绯色天空之下,他忽然觉得,或许……一个属于自己的、仅代表此刻“存在”状态的标记,并非全无意义。这不是为了归属,而是为了……锚定。锚定这片虚无,锚定这片绯色,锚定这个站在尸堆与雨水中、内心空空如也却又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重量的自己。一个词,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绝对理性的思维核心,清晰得如同刻印:“绯夜。”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拨正了。那片笼罩天地的绯色,似乎与他刚刚赋予自己的这个名字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它不是带来温暖,而是加深了那种孤绝的、非人的静谧。他几乎能想象到老欧斯卡若在此地,会如何用那冰冷的、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评价:“‘绯夜’?听起来像某个三流吟游诗人编造的悲剧主角。不过……总算比‘杰克逊’那种码头混混的名字,多了那么一点……值得玩味的绝望美学。”想到这里,他线条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这或许是他能理解的、最接近“幽默”的情绪了。于是,名已立。绯夜。他并不知道,这无意间的组合,与他失落的本名“夜·绯·茨威拉卡”形成了一场命运安排的、充满讽刺意味的文字游戏。他更不知道,这并非单纯的灵感迸发,而是沉睡于他血脉最深处的、关于“夜”与“绯”的古老回响,在血腥与虚无的催化下,挣脱了记忆的封锁,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必然的方式,浮出了意识的冰面。这像是一个只有命运本身才听得懂的、充满黑色幽默的冷笑话。在他踏上追寻自我身份之路的起点,在他亲手为自己烙下印记之时,所用的符号,早已是他遗失真相的一部分。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绯色浸染的、残酷而虚伪的夜空,转身,迈步,消失在愈发密集的雨幕之中,走向那座名为尼斯玛的、更大的囚笼。新的名字,旧的诅咒。道路,已在脚下。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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