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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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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都那臃肿而喧嚣的轮廓,在身后如同浸水的画卷般逐渐晕开、坍缩,最终沉没于地平线黏浊的灰霾之中。离开,并非溃败的逃亡,而是一次主动的、带着冰冷计算的战略收缩,一次向着记忆深处那片血腥与火焰根源的溯源。绯夜·杰克逊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沉默并非空洞,而是一种有质感的屏障,不仅隔绝了无意义的交谈,更将团队内部因前途未卜而滋生的细微躁动无声地压灭。维勒里斯公爵那意味深长的“默许”,如同覆盖在沼泽之上的薄冰,暂时封住了守备队明晃晃的刀剑与审判所阴湿的窥探,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层冰的脆弱与短暂。拉姆策划的撤离路线堪称阴郁艺术——他们化整为零,伪装成落魄的商队护卫、眼神闪烁的淘金客,甚至是一支运送着廉价松木棺椁、散发着防腐草药气味的殡葬队,利用错综复杂、弥漫着霉味与绝望气息的地下渠道,以及几段被世人遗忘、只有野兽和亡命徒才会踏足的古道,如同渗入沙地的污水,悄无声息地绕开了所有主要关隘和巡逻队密集的路线。然而,一旦彻底摆脱了央都那病态活力的辐射范围,北境荒原本身,便以其最原始的面貌,成为了他们必须直面的、毫不留情的敌人。空气陡然变得干冽刺喉,带着翻垦出的冻土与腐烂植根的腥冷气息。尼斯玛南部平原那令人慵懒的丰饶湿润被迅速甩在身后,视野被逐渐起伏、如同大地凝固波涛的荒凉丘陵所取代。土地开始显露出贫瘠的本质,岩石裸露,植被稀疏。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的高远,稀薄的阳光有气无力地洒下,非但无法带来暖意,反而将地面的荒寒映照得更加清晰。“操他娘的,这鬼地方连风都像锉刀,专刮骨头缝!”博格啐出一口浓痰,唾沫星子在干冷的空气里瞬间蒸发。他山峦般魁梧的身躯在这种崎岖环境中反而成了累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硌脚的碎石和冻土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开始怀念下城区那狭窄但坚实、浸透了污血与汗水的石板路,怀念那里虽然污浊却充满了熟悉争斗气息的空气。拉姆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无声地游弋在队伍中段,脚步轻盈得仿佛未曾落地。他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不断扫描着四周的地形——每一个可以藏匿弓弩手的岩石背后,每一处可能埋伏陷阱的洼地。“保持静默,博格。你的抱怨声能像丧钟一样传到三里外,正好给金雀花的哨塔点燃烽火。”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博格的鼓膜。“老子知道!”博格烦躁地低吼,像头被拴住的熊,但还是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脖颈,压低了嗓门,“我就是他妈想不通!放着央都打下来的地盘不守,跑到这连老鼠都饿瘦的地方来吃沙子!”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最前方那个稳定得近乎诡异的黑色背影,眼神里混杂着根深蒂固的敬畏、不容置疑的忠诚,以及一丝被这漫无边际的荒凉所放大的、难以言喻的迷茫。他习惯了在狭巷中刀刀见血的搏杀,对这种迂回曲折、目标不明的长途跋涉感到本能的不适与焦躁。与他们相反,索伦对此行显得……异乎寻常的兴奋。“大人!您快看这个!”他指着一簇紧贴着岩石缝隙生长、颜色灰暗带着诡异荧光斑点的苔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细,“这是‘影光苔’!只在‘泽拉图晶石’矿脉辐射强烈的区域才会变异生长!它的汁液如果配合月光草粉末,能炼制出扰乱方向感的药剂,效果比普通迷幻剂强十倍!当然,如果剂量计算错误,饮用者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自己的意识迷宫里……”他喋喋不休地阐述着,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与周围死气沉沉的景致格格不入,仿佛这片不毛之地是他的天然实验室。绯夜听到了身后所有的动静,但并未给予任何回应。他的大部分感知,都沉浸在与脚下这片陌生而充满敌意土地的无声对话中。土壤的颗粒粗细,空气中湿度的微妙变化,风穿过枯草与岩石缝隙时音调的差异,远方山脊线条的走向与断裂……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流,涌入他异常敏锐的感官,并与某种沉淀在意识深处、近乎本能的野外知识相互印证、校准。“观察,小子,不仅仅是用你那双眼睛。用你的皮肤去感受空气里水分的变化,用你的耳朵去倾听风穿过不同植被时讲述的故事。土地自己会说话,会告诉你它的秘密,前提是,你懂得如何去听。”老欧斯卡那带着海风咸腥与劣质烟丝气息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这一次,伴随着一段异常清晰的记忆画面:他艰难地跟在那个沉默寡言的老渔夫身后,在尼斯玛港区外围那片广阔而荒芜的盐碱滩上跋涉,学习辨认潮汐退去后留下的细微痕迹,判断即将来临的天气是晴是雨。彼时他只觉枯燥乏味,此刻却蓦然惊觉,那同样是训练——一种超越城市街巷缠斗的、更为广阔也更为冷酷的生存训练。他所展现出的野外生存知识,其渊博与实用,远超拉姆事先最乐观的估计,甚至让博格这个自诩经验丰富的老兵都暗自咋舌。他总能在一片看似绝境的山坳里找到隐蔽的、尚未被污染的水源;能通过地上几乎难以辨认的动物足迹和粪便,精准判断出它们的种类、数量和经过的时间;能用随手折断的树枝、捡拾的碎石,设置出连拉姆都需小心辨认才能发现的、近乎天然的警戒陷阱。“大人,您似乎……对荒野极为熟稔。”在一次短暂的、利用岩壁阴影休整的间隙,拉姆递过一个皮质水囊,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天气,但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锐利的探究光芒一闪而逝。绯夜接过水囊,拔开塞子,灌了一口冰冷刺喉的清水。“一个老渔夫教的。”他回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深入的话题。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壁垒。博格听了,只是粗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纠缠。但索伦却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哦?渔夫?大人,您说得太对了!许多世代居住在海边的老渔夫,确实掌握着主流草药学之外的神秘知识体系!他们利用特殊的海藻、罕见的贝类,甚至是一些深海……”“闭嘴,索伦。”拉姆冰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索伦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鹅,瞬间噤声,讪讪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那些装着各色粉末与粘稠药剂的小皮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沃格特与蜘蛛并未随行。他们被作为暗桩,留在了央都那片巨大的、散发着欲望与腐败气息的温床之下。任务是维持下城区那些见不得光“生意”的最低限度运转,并通过蜘蛛那正悄然张开、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情报网络,持续收集信息,尤其是关于维勒里斯家族动向、守备队调遣以及审判所异动的蛛丝马迹。他们是绯夜这盘棋局中,埋藏最深、也最为关键的伏子,是未来可能回归的坐标与锚点。队伍继续向着北方,那片被铅灰色天空笼罩的未知之地深入。景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荒凉、狰狞。枯黄败坏的草甸无边无际,如同巨兽腐烂的皮毛,其间突兀地矗立着风蚀严重的嶙峋怪石,形态扭曲,仿佛垂死挣扎的巨人。低矮带刺的灌木丛是唯一顽强的生命迹象,它们的尖刺能轻易划破粗布衣物。沿途开始频繁出现废弃的农田,田垄被野草吞噬,残破的农舍如同倒在地上的骷髅,空洞的窗口凝视着不祥的天空,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在金雀花公国铁腕统治下的凋敝与死寂。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混合着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重,附着在口腔与鼻腔黏膜上,挥之不去。“是‘泽拉图晶石’矿脉开采和提炼后残留的尾渣散发出的毒气。”索伦用一块浸湿的布捂着口鼻,声音闷闷地解释,他显然对金雀花公国的“特产”做足了功课,“公国像榨取骨髓一样疯狂开采这种晶石,作为他们那些战争魔像和符文器械的能量核心。代价就是……附近大片的土地、水源,甚至空气,都被污染了,活物难存。”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在索伦话音落下后不久,前方负责探路的一名前囚徒——一个以身形敏捷、警惕性高而获得“山猫”绰号的家伙——突然发出了一声惟妙惟肖的、某种荒原夜枭的啼叫,短促而尖锐。所有人瞬间如同被冻结,齐刷刷伏低身体,武器在瞬间出鞘,冰冷的目光如同猎食者,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山猫”如同真正的猫科动物般,悄无声息地从一片半人高的枯黄草丛后匍匐返回,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大人,前面洼地。一支金雀花巡逻队,十人整制,标准轻甲,配军用十字弩。他们……在围猎一群流民。”绯夜打出一个保持绝对静默的手势,带领核心几人,如同融入环境的阴影,悄然潜行至一片能够俯瞰下方那片低洼地带边缘的乱石堆后。洼地中的景象,令人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钳攥住。大约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几乎失去了人形的流民,被十名身着暗红色镶黑边制服、如同钢铁傀儡般的金雀花士兵驱赶围困在中间。士兵们脸上带着一种程序化的、麻木的残忍,用包铁的枪托和浸油的皮鞭,粗暴地殴打着、驱赶着流民,命令他们在冻土上挖掘着什么。几个动作因饥饿和恐惧而显得迟缓的老人和孩子,被毫不留情地踢倒在地,发出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啜泣。“他们在找什么?他妈的金雀花杂碎!”博格压低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咆哮,眼中燃烧着暴戾的火焰。他憎恨这种秩序下的、恃强凌弱的虐杀,这比地牢里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更让他作呕。“目的不明。或许是怀疑流民藏匿了违禁品,或许……仅仅是为了消磨这边境巡逻的枯燥时光。”拉姆的声音如同冰面般平滑冷静,迅速分析着局势,“十名训练有素的正规士兵,装备精良,尤其弩箭威胁巨大。正面冲突,我们有七成胜算,但无法保证无人伤亡,并且,我们的行踪将立刻暴露给整个边境守备体系。”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齐聚焦在绯夜身上。绯夜凝视着洼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他扫过士兵们铠甲上那些细微却规整的符文刻痕,掠过他们腰间悬挂的、散发着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魔力波动的菱形水晶——那显然是某种制式的通讯或预警装置。他的目光也掠过了流民们眼中那早已熄灭、如同死灰般的绝望。“怜悯是战场上的毒药,冷静的判断才是唯一的解毒剂。衡量代价,然后做出选择,行动,或者蛰伏。” 老欧斯卡的教诲如同冰冷的砝码,在他心中那座无形的天平上缓缓起落。就在这权衡的瞬间,一名士兵似乎对某个始终蜷缩在地上、瘦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男孩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狰狞,举起了手中已经上弦的十字弩,黝黑的弩箭尖对准了那具颤抖不止的弱小躯体。没有时间了。绯夜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幅度小到仿佛只是指尖的微颤。没有震耳的声响,没有耀眼的光芒。但在那意志集中驱动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带着干涉现实意味的力量,如同被无形投石机抛出的沉重石弹,精准而猛烈地撞击在那名士兵脚下、一块看似与基岩牢牢嵌合的巨大砾石底部。“咔嚓——轰隆!”砾石基部传来令人心悸的断裂声,随即整块石头猛地松动、翻滚、坠落!那士兵猝不及防,脚下瞬间塌陷,惊呼着失去平衡向下滑倒,手中紧扣的弩机也随之触发,“咻”地一声尖啸,弩箭偏离了目标,深深钉入男孩身旁不足半尺的冻土里,箭尾兀自剧烈震颤。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大地本身的变故,让所有士兵的动作都是一滞,脸上程序化的残忍被惊疑不定所取代,纷纷紧张地举起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贫瘠的山坡。“敌袭?!注意隐蔽!”小队长的厉声呼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在空旷的洼地里显得格外刺耳。就在他们注意力被这诡异变故彻底吸引、阵型出现刹那混乱的间隙,绯夜冰冷而清晰的命令,如同刀锋般切过寒冷的空气:“拉姆,左翼阴影,优先清除弩手。博格,右翼突击,制造最大混乱。其余人,随我正面压制。”没有片刻犹豫,没有一丝质疑。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并被完美地执行。拉姆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悄无声息地融入左侧岩石的阴影之中,他肩后那柄造型诡异的镰刀,在昏暗天光下划出死亡的幽暗弧线。博格则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如同困兽出闸般的狂野咆哮,从右翼的乱石后猛地暴起,庞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手中的重型战斧挥舞成一片死亡的旋风,如同巨石滚落,轰然撞入士兵们尚未完全恢复的队列中心!“为了夜影团!为了大人!”博格那充满血腥气的战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洼地上空。战斗在瞬间爆发,其残酷与效率,远超那些习惯了欺凌弱小的金雀花士兵的想象。拉姆的镰刀如同死神悄无声息的指尖,精准而致命地掠过两名弩手的咽喉,他们甚至没能看清袭击者的模样,便已捂着喷血的脖子颓然倒地。博格的狂暴冲击则像一柄沉重的战锤砸进了脆弱的玻璃阵列,瞬间将士兵们勉强维持的阵型撕扯得支离破碎。绯夜带领着其余人从正面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压下,他们的攻击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地牢与街巷中淬炼出的、最直接最高效的致命技巧。流民们惊恐地趴伏在冰冷的土地上,如同受惊的鹌鹑,连颤抖都变得微不可闻。当最后一名试图负隅顽抗的士兵,被博格用战斧以蛮横无比的力量劈开胸甲,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意义不明的咯咯声,重重倒地时,洼地重新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死寂所笼罩,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以及博格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灼热的喘息。“打扫战场,收集所有有用的装备、补给和身份标识。”绯夜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恐万状的流民,“给他们留下足够支撑三日的食物和清水。”拉姆已经开始如同经验丰富的屠夫检查猎物般,熟练地翻检士兵的尸体。他拿起那名小队长腰间的菱形水晶,指尖感受着其上残留的微弱魔力波动,仔细端详其内部结构。“大人,这是‘共鸣石’的劣化野战型号,能量等级很低,传输距离有限,但足以在短距离内向固定接收点发送简单的遇袭或发现目标的信号。幸好我们行动足够迅速果断。”博格用靴子踢了踢一具面部被他砸得稀烂的士兵尸体,咧开嘴,露出被血污沾染的牙齿,带着一种残忍的满意笑道:“嘿,还以为金雀花的正规军有多硬茬,砍起来跟劈柴也没啥两样嘛!就是这身铁皮有点碍事!”索伦则自始至终远离了战斗与血腥的清理工作。他脸色苍白地站在稍远的上风处,紧抿着嘴唇,似乎对眼前这修罗场般的景象极为不适,身体微微发抖。但很快,他那研究者本能压倒了对血腥的恐惧。他的目光被一具士兵尸体铠甲缝隙里,一些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如同铁锈般的颗粒所吸引。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身,从随身皮袋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和一片黑曜石薄片,极其谨慎地刮取了一些颗粒,放在薄片上仔细观察。“大人!”索伦突然喊道,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暂时驱散了他脸上的苍白,“您快看这个!”绯夜走到他身边,低头看去。“这是……‘锈鳞粉’!”索伦指着那些在黑曜石片上显得格外清晰的暗红色颗粒,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发现重大秘密的光芒,“一种非常复杂、昂贵的炼金产物,通常以泽拉图晶石的微末为基底,混合了某种……经过处理的鳞状生物角质粉末。它本身几乎无害,但它有一个极其阴险的特性——能极其微弱地放大并‘标记’接触到的特定类型的魔力波动!”他抬起头,看向绯夜,眼神凝重而兴奋,“这些士兵,他们身上被预先撒布了这种东西!他们就像……就像被放出来的、嗅觉经过特别增强的猎犬!一旦他们在巡逻中遭遇并近距离接触了拥有特定魔力特征的目标——比如,像您这样……体内蕴含着特殊力量源的存在——这种粉末就会产生一种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测到的微弱共鸣,而这种共鸣,极有可能被设置在后方哨塔或法师塔中的某种大型接收装置捕捉到!”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中俱是一凛。这绝非一次偶然的边境冲突!他们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踏入了金雀花公国精心编织的、用于筛查边境“异常”的罗网之中!他们的行踪,或许早已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绯夜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北境的寒风般锐利冰冷。他看向索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带着审视与倚重地正视这个平时显得懦弱而癫狂的药剂师。“你能清除或者干扰这种标记吗?”“能!我能!”索伦忙不迭地点头,像得到了无上嘉奖,手忙脚乱地在他的皮袋里翻找起来,“需要几种中和性的草药汁液,配合一点简单的催化……我正好带了原料!”他迅速配制出一种气味刺鼻、颜色浑浊的深绿色粘稠液体,然后极其小心地涂抹在从士兵尸体上收集到的、所有可能被标记的物品上——武器、铠甲扣环、皮靴,并且要求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用这种液体仔细擦拭自己的武器、鞋底和任何可能暴露在外的装备。博格看着索伦像只忙碌的工蜂,皱着眉,闻了闻那黏液刺鼻的气味,嘟囔道:“这玩意儿闻起来像腐烂的沼泽屁……不过,算了,虽然神神叨叨,但这书呆子……关键时刻还真他娘的能顶点用。”拉姆冰蓝色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认可。索伦这看似不起眼的知识,或许在关键时刻,挽救了整个队伍,避免了他们因无知而一头撞进敌人预设的陷阱。就在这时,绯夜走向那名险些被弩箭射杀的瘦弱男孩。男孩吓得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向后蜷缩,脏污的小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动物性的恐惧。绯夜在他面前蹲下,目光平静地落在男孩身上。“你们从哪里来?”他问,声音依旧缺乏温度,但刻意收敛了那份常伴左右的、令人不安的非人冰冷。男孩只是哆嗦,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脸上布满风霜沟壑的老者,挣扎着爬过来,代替男孩,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谢、谢谢各位大人救命之恩!我们……我们是从前面不远处的‘黑麦镇’逃出来的……赋税太重,活不下去了……公国的老爷们还要强征所有能拿动镐头的男人去矿上……那是、那是九死一生的绝路啊……”黑麦镇。拉姆那张手绘的、标记着诸多信息的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边境小镇名字。“帕斯纳?”绯夜看着老者,平静地吐出了这个仿佛带着禁忌魔力、沉重如山的词。老者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深入骨髓的恐惧,一闪而逝的深切怀念,以及最终沉淀下来的、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痛。他惊恐地左右张望,仿佛害怕这个词本身会招来灾祸,然后用几乎只有气流摩擦的声音哀求道:“大人……求您……求您可千万别再提这个名字了啊……在这里,那是绝对的禁忌……提了,是要掉脑袋,要灭门的……”他没有直接承认,但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反应,那眼底深处无法伪装的悲痛,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流民,极有可能就是旧帕斯纳王国的遗民,或是他们的后代。绯夜没有再追问。他站起身,对拉姆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冷冽如刀:“调整路线,避开黑麦镇直接辐射范围。加快行进速度,我们需要在下一个日落前,找到更安全的隐蔽点。”他得到了他需要确认的信息:金雀花公国对帕斯纳相关的一切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和残酷的镇压,其边境统治严苛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比他预想的更加危险,但也因此,潜藏着更多未被发掘的……可能性与裂隙。队伍迅速而高效地处理完现场,抹去大部分明显的战斗痕迹,留下仅够那些流民苟延残喘几日的少量食物,然后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出洼地,融入了荒原愈发浓重的暮色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博格一边大步流星地跟上队伍,一边用一块粗糙的破布擦拭着战斧上凝固发黑的血痂,对身旁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拉姆低声道:“喂,冰块脸,你刚才看清楚没?大人是怎么弄松那块大石头的?老子就眨了下眼,那石头就自己滚下去了?”拉姆冰蓝色的眼眸望着前方绯夜那在暮色中依然稳定、仿佛永远不会显露出疲惫的背影,沉默地行走了好几步,才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温度的声线缓缓回应:“做好你分内的事,‘屠夫’。有些存在,其力量本身就如同深渊,不需要被理解,只需要……被追随。”但他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显露的那般古井无波。绯夜那再次展现的、无形无质却又能干涉现实的力量,如同投入他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更深的寒意,还有一种将自己与这深不可测之力彻底捆绑后的、孤注一掷的决心。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荒凉的原野。凛冽的寒风在怪石与枯木间呼啸穿梭,带来远方隐约的、不知是野兽还是人类的哀嚎,与空气中那股愈发清晰的硫磺死亡气息交织在一起。北境之路,荆棘遍布,而血腥的序幕,不过刚刚揭开一角。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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