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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我以为妻子是我最完美的藏品。她谈论商业,我嗤之以鼻。她决绝离婚,我以为是闹脾气。直到她亲手缔造商业帝国,将我逼入绝境。我才明白,我丢掉的,是唯一的王后。1民国二十二年,上海。黄包车停在公馆门口,我踏下车,将手里的大衣扔给迎上来的佣人。空气里有熟悉的香气,是苏婉清点的百合。我眉头一皱,这香气太过清淡,衬不起沈公馆的富丽堂皇,也衬不起她女主人的身份。我叫沈知行,沈氏远洋商行的主人。在上海滩,这个名字就代表着权势和财富。人人都说我沈知行年纪轻轻,手段却狠辣老道,是商界不世出的奇才。他们还说,我沈知行最让人艳羡的,不是万贯家财,而是娶了上海滩最有才情的名媛,苏婉清。穿过挂着西洋油画的长廊,我看见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英文的商业期刊。灯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又温婉的轮廓。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未施粉黛,却比宴会上任何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都要动人。这就是我的妻子,苏婉清。一件我此生最完美、最得意的藏品。我走过去,将一个丝绒盒子扔在茶几上。盒子弹开,里面躺着一条钻石项链,火彩在灯下闪得刺眼。“过几天洋行的酒会,戴这个。”我的语气不容置喙。她抬起眼,目光从期刊上移开,掠过那条项链,最后落在我脸上。她的眼睛很美,像一汪深潭,此刻却平静无波。“知行,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说。”我扯了扯领带,在主位上坐下,姿态放松,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她将那本期刊往前推了推,指着其中一页。“我研究了很久,我们沈氏的航运线虽然遍布大半个地球,但仓储和陆路转运却一直是短板,时常受制于人。我做了一个初步的构想,如果我们能收购城东李家的那片旧仓库,再打通和铁路方面的关系,整合出一条我们自己的物流线……”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种光芒我只在她读那些诗集、看那些画展时见过。可现在,这光芒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我的生意,我的帝国,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我打断她,声音冷了下来:“谁让你看这些的?”她眼里的光微微一窒,随即道:“我想为你分担。”“分担?”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沈太太,你的本分是打理好公馆,是在酒会上对我身边的生意伙伴巧笑倩兮,是戴着我送你的珠宝,告诉全上海的人,你过得有多好。而不是拿着几本不入流的杂志,对我辛苦打下的江山评头论足。”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她的皮肤很滑,触感很好,但我此刻没有半分旖旎心思。“我沈知行还不至于要靠一个女人来指点。内宅妇人,安心享福便是。”我以为这句话会像往常一样,让她沉默,让她顺从。可这一次,她没有。苏婉清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有些不耐烦。然后,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彻底熄灭了。她拨开我的手,站起身,动作平静得可怕。“沈知行,”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我们离婚吧。”我愣住了。她没理会我的错愕,转身走向书房。片刻后,她拿着一份文件出来,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离婚协议书。我的怒火“轰”一下烧到了头顶。“苏婉清,你闹够了没有?就因为我没让你插手生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没看我,目光落在茶几那条璀璨的项链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嘲弄。“我闹?知行,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以为这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吗?”她抬起头,直视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汹涌的情绪,“我想要的,是尊重,是并肩而立。我以为你懂,原来,你从来都不懂。”“你想要的,是我给你的。你的一切,都是我沈知行的。没有我,你苏婉清算什么?”我的自尊被她的话狠狠刺痛,口不择言。她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是啊,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我面前,将手上那枚我亲手为她戴上的钻戒褪下,放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现在,我还给你。”“除了我苏家的嫁妆,我什么都不要。”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我看着她的背影,怒极反笑:“苏婉清,我告诉你,踏出这个门,你别想再回来!上海滩这么大,我看你一个被我沈知行休掉的女人,能活成什么样!”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那你就看清楚了。”门开了,又关上。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以及那枚同样冰冷的钻戒。百合的香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2苏婉清离开的第一天,我没当回事。女人嘛,闹脾气,哄一哄,或者晾一晾,总会回来的。尤其是苏婉清这样从小被娇养的大家闺秀,离了我沈知行,她能去哪?不出三天,必定会哭着跑回来求我。我照常去洋行,开会,签文件,和洋人谈生意。一切都井井有条。只是公馆里安静得有些过分。没有了她翻书的沙沙声,没有了她偶尔弹奏的钢琴声,甚至连那股我不喜欢的百合香气都消失了,换成了佣人点的檀香,气味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三天过去了,她没回来。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是没回来。我的助理刘坤,小心翼翼地把一份资料放在我桌上。“沈总,您要查的……太太的动向。”我瞥了他一眼,拿起资料。她没有回苏家。苏家如今败落,全靠我沈家接济,她大概是拉不下那个脸。她用自己的嫁妆,在法租界租了一间小公寓。不仅如此,她还变卖了大部分的首饰,凑了一笔钱。“她想做什么?”我问刘坤。刘坤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沈总,太太她……她和城东李家的人接触了。”城东李家,一个快要破产的老字号,守着几个半死不活的旧仓库,是业内公认的烫手山芋。我笑了:“她还真把自己当商业奇才了?就凭她看的那几本杂志?她以为做生意是过家家吗?”我把资料扔在一边,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被不屑所取代。等着吧,苏婉清。等你把嫁妆赔个精光,无路可走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谁才是你唯一的依靠。然而,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一个月后,一则新闻在《申报》的商业版块占据了不小的篇幅。“沪上仓储业新星——万盛物流横空出世,盘活城东旧资产,开创航运仓储一体化新模式。”报道里,苏婉清的名字赫然在列。她没有用“沈太太”的身份,而是以“万盛物流创始人”的头衔,接受了记者的简短采访。照片上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西式套裙,头发盘起,眼神坚定,和我印象中那个温婉的妻子判若两人。她竟然真的做成了。她提出的那个被我嗤之以鼻的构想,那个“整合航运与仓储”的计划,她自己一个人,把它变成了现实。刘坤把万盛物流的资料放在我面前,脸色凝重。“沈总,太太……不,苏小姐她,不仅盘活了李家的仓库,还利用她留学时学到的管理知识,建立了一套全新的货物追踪和调配系统。效率极高,成本却比我们外包给其他仓储公司低了至少两成。现在,已经有好几家原本和我们合作的洋行,把仓储业务转给了万盛。”我的手指收紧,指节捏得发白。我沈氏远洋商行,上海滩的航运巨头,竟然被一个我亲手赶出家门的女人,蚕食了市场。这已经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这是挑衅,是羞辱。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推掉了所有应酬,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我看着那张苏婉清曾经坐过的沙发,仿佛还能看到她捧着书,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光,对我说:“知行,我有一个构想……”那构想,如今成了刺向我心脏的利刃。我第一次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一直以为,我给了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最华丽的公馆,最昂贵的珠宝,最体面的生活。我以为这就是爱,是身为丈夫的责任。可我忘了,她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是苏婉清。是那个在教会学校里,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才女。是那个瞒着家人,偷偷去旁听大学经济学课程的进步女性。是那个留学归来,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充满好奇和抱负的新青年。这些,我曾经都知道。我甚至曾经为她的聪慧和与众不同而心动。可婚后,我却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想把她变成一个符合我“沈太太”标准的、温顺美丽的摆设。巨大的悔恨和烦躁攫住了我。我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喂,是我,沈知行。”电话那头,传来她清冷又疏离的声音:“沈先生,有何贵干?”沈先生。她叫我沈先生。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苏婉清,回来吧。”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别再闹了。万盛那种小打小闹的公司,我随时可以帮你……”“帮你收了它,是吗?”她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沈知行,不必了。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你!”“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我很忙。”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我握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窗外,夜色如墨。上海滩的繁华霓虹,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孤单。我失去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温婉的妻子?不。我失去的,是一个能与我共掌乾坤的灵魂伴侣。而这一切,都是我亲手推开的。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两个月。苏婉清的“万盛物流”非但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倒闭,反而愈发风生水起。她精准地抓住了航运业的痛点,凭借高效、低价的服务,硬生生在被几大老牌公司垄断的仓储业撕开了一道口子。上海滩的商界,开始真正注意到这个叫苏婉清的女人。人们不再称呼她为“沈知行的前妻”,而是敬畏地叫她一声“苏总”。而我,沈知行,成了全上海滩最大的笑话。一个被妻子抛弃,还被前妻抢了生意的男人。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冷酷。洋行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会招来我雷霆般的怒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只有刘坤敢在我盛怒之后,小心地递上一杯热茶。“沈总,您别太上火了。”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上火?我不是上火,我是嫉妒,是恐慌。我嫉妒那个能站在苏婉清身边,和她一起讨论商业蓝图的李家少爷。我恐慌,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结婚的那几年,她在我面前展现出的温婉顺从,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伪装。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我抓狂。我开始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她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谈了什么生意,一份份报告雪花一样地送到我的办公桌上。我知道这样做很卑劣,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像一个偷窥者,贪婪地看着她在我不知道的世界里,如何发光发亮。她真的很耀眼。她能穿着西式套裙,用流利的英语和洋人谈判,寸步不让。也能换上布衣,亲自跑到码头上,和那些满身汗臭的工头们一起规划货物的堆放。她会因为一笔订单的成功而露出由衷的笑容,也会因为下属的失误而严肃地皱起眉头。她的每一个表情,都那么鲜活,那么生动。而这些,都是我在婚姻里从未见过的。我越是了解她现在的样子,就越是痛恨过去的自己。那天,我鬼使神差地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法租界,停在她公寓的楼下。正是下班时间,我看到她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手里还提着一个文件袋。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就在她要上楼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是李家的那个少爷,李文博。他手里捧着一束花,笑得一脸殷勤。“婉清,祝贺你,今天又拿下了怡和洋行的大单子。”苏婉清的表情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疏离:“李先生客气了,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别叫我李先生,叫我文博。”李文博把花递过去,“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法国餐厅,味道很不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抱歉,我累了。”苏婉清没有接那束花,直接打断了他,“谢谢你的好意,我先上去了。”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公寓楼,留下李文博一个人尴尬地举着花,站在原地。我在车里,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的某个角落,竟然因为她的拒绝而感到一丝窃喜。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她拒绝了李文博,但她同样也拒绝了我。在她心里,或许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让司机开车。车子驶离法租界,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亮着零星灯光的公寓楼。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我不能等她失败,等她回头。因为她根本不会失败。如果我想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必须改变。我必须让她看到,我沈知行,不是一个只懂得用金钱和权势来圈养女人的莽夫。我必须让她看到,我也可以成为那个能和她并肩而立的人。回到公馆,我第一次走进了那个被我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入的、苏婉清以前的书房。书桌上还摆着她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几本经济学的原版著作,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我翻开那本笔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她对上海乃至全国商业格局的分析,对航运、仓储、铁路运输的见解。字迹清秀,逻辑却缜密得可怕。其中一页,详细地阐述了她那个“航运仓储一体化”的构想。从前期的资本投入,到中期的运营管理,再到后期的风险规避,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空想,这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一个商界大佬都为之侧目的完美计划书。而我,亲手将它,连同写下它的那个人,一起推开了。我坐在她的椅子上,一夜未眠。天亮的时候,我拿起电话,打给了刘坤。“给我订一张去英国的船票,越快越好。”刘坤很惊讶:“沈总,您要去英国?可是我们和太古洋行的谈判……”“推迟。”我的声音不容置疑,“另外,帮我联系剑桥大学的霍普金斯教授,就说我,想去拜访他。”霍普金斯,是当代最著名的经济学家,也是苏婉清在英国留学时的导师。苏婉清,你不是想看一个能和你并肩的人吗?那我就变成那个人。你不是想走在时代的前沿吗?那我就去时代的发源地,把最新的知识和理念带回来。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把你抓回我的笼子。我是为了,能有资格,重新站在你面前。4我去了英国。这是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伦敦的雾气和上海的潮湿不同,带着一股工业时代特有的、冰冷的气息。我见到了霍普金斯教授。他是一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严谨而博学。当我报上姓名,并提及苏婉清时,他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哦,沈先生,我当然记得婉清。她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拥有着东方女性的温婉和不输于任何男性的敏锐商业嗅觉。我一直以为,她回到中国后,会成为一位杰出的银行家,或者学者。没想到……”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会选择那么早进入婚姻。”他的话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我脸上。是啊,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厚望,只有我,把她的才华当成一种威胁,试图将其磨平、隐藏。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谦逊地向他请教最新的经济学理论和欧洲的商业模式。我放下了上海滩沈总的架子,像一个最普通的学生,每天泡在剑桥的图书馆里,贪婪地吸收着知识。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自动化的生产线,标准化的管理流程,以及已经初具雏形的现代企业制度。这一切都让我感到震撼,也让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苏婉清的那些构想,究竟有多么超前。我开始给刘坤发越洋电报,一道道指令从伦敦传回上海。我让他对沈氏洋行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裁撤冗余的部门,引进新的管理人才,优化航运路线。起初,洋行内部的阻力很大,那些跟着我父亲打江山的老人都觉得我疯了。但在我强硬的手腕下,改革还是推行了下去。我不在上海的这几个月,苏婉清的万盛物流,和另一家新兴的实业公司——陈氏集团,成了商界最引人注目的两股新势力。陈氏集团的老板叫陈默,一个背景神秘、手段狠辣的男人。他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吞并了好几家老牌企业,行事风格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坤的电报里,不止一次提到了这个陈默。他说,陈默似乎对万盛物流很感兴趣,几次三番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合作甚至收购的意向,但都被苏婉清干脆地拒绝了。看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太了解陈默这种人了。他和我是一类人,看上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苏婉清的拒绝,只会激起他更强的征服欲。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立刻给刘坤回电,让他密切关注陈默和万盛物流的一切动向,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果然,不出我所料。半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加急电报。“沈总,出事了。万盛物流在北平的一批重要货物被当地的地头蛇扣下,交货日期将近,如果无法按时交付,不仅要赔付天价违约金,公司信誉也将毁于一旦。据查,那伙地头蛇,和陈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看着电报,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这是商业狙击。是陈默惯用的伎含。先制造危机,把你逼到绝境,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逼你就范。苏婉清太干净了。她靠的是自己的才华和商业模式,她根本不懂这些盘根错节的、肮脏的手段。她斗不过陈默的。我立刻订了最早一班返回上海的轮船。在海上漂泊的十几天里,我心急如焚。我不断地给刘坤发电报,让他动用沈家在北平的所有关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帮苏婉清把那批货捞出来。我甚至亲自给北平的几位大人物写了亲笔信。这些人,都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人脉,我轻易不会动用。但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知道苏婉清会不会领我的情。或许在她看来,我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和控制。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辛苦建立的一切,毁于一旦。我不能让她,被陈默那样的豺狼盯上。轮船靠岸的那天,上海下着小雨。我没有回公馆,直接让车开到了万盛物流的办公楼下。刘坤已经在等我了,他递给我一份文件。“沈总,幸不辱命。北平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货昨天晚上就放行了,今天下午就能到天津港,赶得上交货日期。”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她……知道是我们做的吗?”我问。刘坤摇了摇头:“我按照您的吩咐,做得非常隐秘。苏小姐那边,只知道是北平的关系被‘疏通’了,具体是谁,她查不到。”我点了点头,抬头看向那栋办公楼。苏婉清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我想象着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个神秘援手的困惑。这样也好。我还没有准备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我现在的帮助,对她而言,可能依然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冒犯。“走吧。”我对刘坤说。车子启动,汇入雨夜的车流。后视镜里,那栋亮着灯的办公楼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雨幕中。苏婉清,等我。等我把沈氏彻底改革成一个能与你并肩的企业。等我拥有了和你平等对话的资格。到那时,我会亲自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一切。5我从英国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我不再流连于酒会和牌局,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洋行里。我将在英国学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应用到沈氏的改革中。我建立了一套全新的绩效考核制度,打破了论资排辈的旧习。我亲自带队,和技术人员一起,研究如何优化货船的装载效率。我甚至开始学习苏婉清,重视数据分析,每一次决策,都建立在详尽的市场调研之上。沈氏这艘庞大的商业巨轮,在我手中,开始艰难地调转方向,朝着一个更现代化、更高效的目标航行。这个过程,自然充满了阵痛。许多老人都无法适应,选择了离开。但更多有能力、有抱负的年轻人,被吸引了过来。沈氏洋行,开始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追上苏婉清的脚步。我和她,就像两颗在各自轨道上运行的星辰。虽然没有交集,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光芒。万盛物流的发展势头越来越猛,甚至开始涉足国际航运代理业务,这已经直接触及了沈氏的核心利益。董事会上,叔伯们不止一次地提出,要我动用手段,打压万盛。“知行,你不能再心软了!那个女人,她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三叔拍着桌子,唾沫横飞。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商场之上,靠的是实力,不是阴谋诡计。万盛能抢走我们的客户,说明我们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我驳回了所有针对万盛的提案。我沈知行要赢,也要赢得光明正大。我要让她看到,我不是那个只会用权势压人的混蛋。我要在同一个赛场上,用她认可的方式,堂堂正正地超越她。这是一种奇异的较量。我们成了上海滩最引人注目的竞争对手。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分析着沈氏的改革和万盛的崛起,将我和她塑造成了新旧商业势力的代表。没有人知道,这场商业战争的背后,藏着我多么卑微的期望。我期望她能看到我的改变。我期望她能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机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到来了。上海总商会举办年度晚宴,邀请了所有在沪的头面人物。我和苏婉清,都在受邀之列。这是我们离婚后,第一次要在同一个公开场合,以平等的身份出现。那天晚上,我穿上最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镜子前,我反复练习着开场白,却发现没有一句是合适的。是该说“好久不见”,还是该问“最近好吗”?似乎都太过平淡,也太过苍白。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一进场,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无数人端着酒杯围上来,说着恭维的话。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目光却在人群中疯狂地搜索。然后,我看到了她。她就站在不远处,正和几个洋行的买办谈笑风生。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丝绒旗袍,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披肩。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红唇明艳,整个人像一颗在黑夜中熠熠发光的蓝宝石。那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我见过她温婉的样子,见过她干练的样子,却从未见过这样光芒四射的她。她不再是沈公馆里那朵需要依附于我的菟丝花,而是可以独立盛开的铿锵玫瑰。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朝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头去,继续和身边的人交谈。那一眼,客气,疏离,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原来,在我为了追上她而拼尽全力的时候,她已经走得那么远,远到我已经不在她的视线里了。整个晚上,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却始终没有勇气走上前去。我能说什么呢?说我错了?说我想你?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话只会让她难堪,让她觉得我又是想用过去的关系来捆绑她。宴会进行到一半,陈默出现了。他径直走到了苏婉清的面前,姿态亲昵,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苏总,我听说你最近在竞标法国邮轮公司在远东的独家代理权?巧了,我们陈氏,也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我看到苏婉清的眉头微微蹙起。法国邮轮公司的代理权,是今年上海滩航运界最大的一块蛋糕。谁能拿下,谁就能在国际航线上站稳脚跟。我知道,苏婉清为了这个项目,准备了很久。陈默这是公开宣战了。苏婉清只是淡淡一笑:“陈总有兴趣,那自然是好事。公平竞争而已。”“公平?”陈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侵略性,“苏总,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比如说,这个代理权。再比如说……”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我。”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和威胁。苏婉清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而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放下酒杯,分开人群,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去。6我走到苏婉清身边,很自然地站在了她和陈默之间,隔开了陈默那令人作呕的视线。“陈总,”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商场上的事,就在商场上解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一位女士,未免太失风度。”陈默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当是谁,原来是沈总。怎么,沈总这是要为‘前妻’出头?”他特意在“前妻”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充满了讥讽的意味。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这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想看这场好戏,看上海滩新旧两代枭雄,为了同一个女人,如何针锋相对。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侧过头,看着苏婉清。她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警惕,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你没事吧?”我问,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我的距离。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她不需要我的保护。或者说,她不想要我的保护。陈默见状,笑得更加得意:“看到了吗,沈总?美人似乎并不领你的情啊。也是,一个被你赶出家门的女人,怎么还会需要你的假好心?”“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我的眼神冷了下来,“陈默,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如果我不呢?”陈默向前一步,与我针锋相对,压低了声音,“沈知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英国做的那些事。你以为学了点洋人的皮毛,就能改变你骨子里的傲慢和愚蠢吗?你亲手推开的宝贝,现在我看上了。你能怎么样?”“你可以试试。”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在这时,苏婉清开口了。“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她走到我们中间,先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依旧是疏离的,然后转向陈默,脸上恢复了商业谈判时的冷静和从容。“陈总,法国邮轮公司的代理权,万盛势在必得。至于您个人……”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想,您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我对您,以及您的陈氏集团,都没有任何兴趣。”说完,她不再看我们两个,转身对不远处的商会会长举了举杯,优雅地说道:“王会长,身体不适,先告辞了。”然后,她就那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披上披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厅。从始至终,她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她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了这场危机,也再次向我,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独立和强大。我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可在她眼里,或许我和陈默一样,都是想将她置于自己羽翼之下的男人,本质上并无不同。陈默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低声笑了起来。“沈知行,你真是可悲。你看看你,像不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我猛地转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没再给我发作的机会,整理了一下领带,也转身离开了。宴会厅里恢复了喧闹,但那些声音都离我远去。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苏婉清那疏离的眼神,和陈默那句“被抛弃的狗”,在我脑海里反复回荡。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以为我改了,我以为我变得不同了。可我刚才下意识的保护姿态,是不是在她看来,依然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公馆,第一次感到了绝望。我和苏婉清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份离婚协议,更是我亲手种下的、名为“不信任”和“伤害”的万丈深渊。而我,要如何才能跨越这道深渊,重新走到她面前?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刘坤深夜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沈总,出大事了!法国邮轮公司的负责人,那个叫皮埃尔的法国佬,私下联系了陈默!”我心里一紧:“怎么回事?”“我找人打听了,那个皮埃尔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暗示陈默,谁能给他更多的好处,代理权就是谁的。陈默已经让人准备了一大笔金条,准备明天送到皮埃尔的住处!”我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公平竞争。这是一场肮脏的交易。苏婉清准备了那么久,做了那么详尽的计划书,可是在这种潜规则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如果她输了这次竞标,对刚刚起步的万盛物流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不仅是商业上的损失,更是对她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实力至上”的信念的摧毁。我不能让她输。绝不能。“刘坤,”我对着电话,声音冷静得可怕,“你马上去办一件事……”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形。苏婉清,你不接受我的保护,那我就用我的方式,为你扫清前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知道。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撑起一片天。7第二天,上海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天气阴冷得厉害。我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头脑却异常清醒。刘坤按照我的吩咐,办妥了所有事情。他动用了我们沈家在法租界巡捕房的关系,找了一个最可靠的华人探长。同时,他也联系了申报最有名、最痛恨商业贿赂的记者,那位以笔为刀的“铁肩孙”。一切都已就位,只等鱼儿上钩。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雨帘,手里捏着怀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知道陈默的为人,他自负多疑,这种送礼的事情,他不会假手于人,一定会亲自前往。中午十二点,刘坤的电话打了进来。“沈总,陈默的车从陈氏集团出来了,正往皮埃尔下榻的汇中饭店方向去。”“人手都安排好了吗?”“都安排好了。探长带人在饭店附近埋伏,孙记者也已经扮成住客,在前台等着了。”“好。”我挂断电话,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不是一次商业竞争,这是一场堵伯。赌赢了,我不仅能帮苏婉清拿下代理权,还能一举重创陈默。赌输了,得罪了法国人,又和陈默彻底撕破脸,沈氏的未来也将面临巨大的风险。但我没有丝毫犹豫。为了苏婉清,我愿意赌上一切。下午三点,消息传来。陈默提着一个沉重的皮箱,走进了皮埃尔的套房。而就在他进行交易的时候,巡捕房的探长带着人破门而入,将两人当场抓获。埋伏在外的孙记者,用相机拍下了陈默和皮埃尔戴上手铐、狼狈不堪的画面。人赃并获。消息一出,整个上海滩都炸了锅。《申报》连夜加印,用整个头版头条报道了这起“法国邮轮公司商业贿赂丑闻”。陈默和皮埃尔的照片被登了出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法国总领事馆为了撇清关系,连夜发表声明,宣布撤换皮埃尔,并重新对远东代理权进行公开、公正的招标。陈氏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许多合作方纷纷取消订单,银行也开始催缴贷款。这个一度风光无限的商业新贵,一夜之间,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报童挥舞着报纸,大声叫卖着。我知道,陈默完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再也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找苏婉清的麻烦了。刘坤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崇拜。“沈总,您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太高了!我们不仅没费一兵一卒,还把最大的竞争对手给解决了!”我没有笑,只是淡淡地问:“万盛那边有什么反应?”“苏小姐……她今天一天都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我猜,她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我能想象得到。她肯定以为这是自己运气好,或者是陈默作茧自缚。她绝不会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推动。这就够了。我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只想她能毫无负担地,去拿回本就该属于她的胜利。三天后,法国邮轮公司宣布了新的招标结果。万盛物流,凭借其无可挑剔的专业方案和良好的业界口碑,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远东独家代理权。消息传来的那天,我让刘坤以一个匿名老友的名义,订了一束白色的马蹄莲,送到了万盛物流。花语是,纯洁的爱。也是我不敢宣之于口的,迟来的歉意和爱慕。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画上句号。我为她扫清了障碍,她得到了应得的荣耀。我们依旧是两条平行线,我会在我的轨道上,默默地注视着她,保护着她。然而,我低估了苏婉清的敏锐。也低估了她对我的了解。那天晚上,我刚回到公馆,佣人就递上了一张请柬。烫金的卡片,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为庆祝万盛物流拿下代理权,明晚七点,于红房子西餐厅设宴。望沈先生拨冗光临。——苏婉清。”我的心,猛地一跳。她单独宴请我。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庆祝晚宴。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一场鸿门宴,我躲不掉了。8红房子西餐厅,上海滩最有情调的地方。我和苏婉清也曾是这里的常客。那时,我喜欢看她笨拙地学着用刀叉,喜欢看她喝了一点红酒后脸上泛起的红晕。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觉得岁月静好的时刻。如今,旧地重游,却已是物是人非。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还是我们以前最喜欢坐的那个位子,可以看到窗外静安寺路的夜景。她今天没有穿职业套裙,而是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驼色的长款大衣。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看到我,她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桌上已经点好了菜,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法式焗蜗牛和菲力牛排。“还记得你的口味,没变吧?”她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和一个普通朋友说话。“没变。”我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侍者为我们倒上了红酒。苏婉清举起杯子,对我示意:“先祝贺我吧,沈先生。拿下了法国邮轮的代理权,万盛总算是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恭喜你,苏总。”我也举起杯,和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应该得到的。”我补充了一句。她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我这次能赢,好像有太多的‘巧合’?”我的心一沉,知道正题来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故作镇定地切着牛排。“不明白?”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陈默前脚在宴会上威胁我,后脚就因为商业贿赂被抓了个现行。抓他的人,是法租界有名的‘铁面探长’吴四宝,我查过了,吴探长是你父亲的旧部,只听沈家人的调遣。曝光这件事的,是申报的孙记者,我也查过了,孙记者的女儿前年得了重病,是你匿名捐助了一大笔钱,才救回来的。”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故作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沈知行,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我握着刀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我沉默了。在她面前,任何的谎言和掩饰,都显得那么可笑。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北平那批货,也是你,对不对?动用沈家在北平的关系,帮我解了围。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我只要顺着那几个人脉往上查,总能查到源头。”“为什么?”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深深的困惑和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知行,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放下刀叉,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是,都是我做的。”我坦然承认。“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情绪的波动。“没有为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输给陈默那样的人。你的才华,不应该被那些肮脏的手段玷污。”“所以,你就用另一种手段来干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我没想到的愤怒,“沈知行,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吗?不!你这是在侮辱我!你觉得我苏婉清没能力处理这些事,你觉得我离了你沈家的庇护就寸步难行,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我只是……”“你只是习惯了。”她打断我,眼眶有些发红,“你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把我当成你的附属品。以前,你把我关在笼子里,用金钱和物质来彰显你的控制。现在,你又想躲在幕后,用你的人脉和权势来操纵我的人生!沈知行,你根本就没变!”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我以为我变了。我以为我学会了尊重,学会了放手。可是在她看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控制。是啊,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是不是也剥夺了她独自面对风雨、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自以为是的深情,是不是在她看来,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巨大的挫败感和痛苦席卷而来。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顿饭,算是我还你的人情。”苏婉清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这里是五十根金条的价钱,足够支付你这次动用关系的开销。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她站起身,拿起大衣,准备离开。“婉清!”我猛地站起来,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放手。”她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别走。”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婉清,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想听。”她用力挣脱我的手,“沈知行,我告诉过你,我的路,我自己会走。请你,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她说完,决绝地转身离去。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我看着桌上那张支票,上面的数字刺痛了我的眼睛。两不相欠。她说,两不相欠。原来,我费尽心机,赌上一切,换来的,不过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两不相欠”。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拿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酒是苦的,心,更苦。沈知行啊沈知行,你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9那晚之后,我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嘴里不停地喊着苏婉清的名字。刘坤守在我床边,急得团团转。他偷偷给苏婉清打了电话,告诉她我病得很重。电话那头,苏婉清沉默了很久。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请最好的医生,医药费我来出。”然后,就挂了电话。她没有来。一次都没有。烧退之后,我的心也跟着凉了。我终于明白,我和她之间,是真的完了。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改变,在她看来,都只是徒劳。我开始自暴自弃。我不再去洋行,整天把自己关在公馆里喝酒。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也无心再去看那些商业文件。沈氏的改革,因为我的停滞,也陷入了僵局。董事会的叔伯们趁机发难,洋行里人心惶惶。刘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沈总,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氏是您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啊!”“心血?”我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自嘲地笑了,“没了,什么都没了。”没有了苏婉清,我打下再大的江山,又有什么意义?给谁看呢?就在我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沉沦下去的时候,一封信,被送到了我的手上。一封从英国寄来的信。是霍普金斯教授写给我的。信里,他先是和我探讨了几个最新的经济学理论,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苏婉清。“沈先生,前些日子,婉清也给我写了信。她向我咨询了关于欧洲反垄断法案的一些问题。我能感觉到,她的事业遇到了一些瓶颈,或者说,是遇到了一些更强大的、来自旧势力的阻碍。她在信中流露出一种困惑,她说,她一直信奉自由竞争的市场法则,但现实却让她看到,资本的力量,在很多时候,可以轻易地碾压规则。”“她在信的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如果一种保护,是以破坏规则为前提的,那么这种保护,究竟是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沈先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我告诉她,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我们不得不选择一些非常的手段。这无关对错,只关乎选择。重要的是,做出选择的那个人,他的本心是什么。”“我看得出来,婉清很矛盾,也很痛苦。作为一个老师,我很担心她。沈先生,恕我冒昧,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让她明白你的本心,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在迷雾中挣扎。”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我像是被人当头棒喝,瞬间清醒了过来。原来,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在矛盾,在挣扎。她嘴上说着“两不相欠”,说着“不要再干涉我的人生”,可她的内心,却在为我的行为而困惑。她在思考我行为背后的动机。她不是真的对我毫无感觉了!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连日来的阴霾。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刘坤!”“在,沈总!”“给我备车,去洋行!”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来自旧势力的阻碍。陈默虽然倒了,但上海滩,还有无数个像陈默一样的人。他们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苏婉清这个“搅局者”动摇他们的根基。我之前以为,只要我为她扫清一个陈默就够了。现在我明白了,我要做的,不是在暗中为她扫清障碍。我要做的,是站出来,和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整个旧世界的挑战。我要让她看到我的本心。我要让她明白,我沈知行,不是想做她人生的操纵者,而是想成为她最坚实的盟友。我冲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地泼在脸上。镜子里,是一个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但这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苏婉清,等着我。这一次,我不会再搞砸了。10我以一种雷霆万钧的姿态,重新回到了沈氏洋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紧急董事会。面对叔伯们或质疑或担忧的目光,我直接将一份文件扔在了会议桌上。“这是我制定的,沈氏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我们将彻底放弃那些利润微薄、竞争激烈的传统航线,集中所有资源,开拓远洋特种货物运输市场。”“特种货物运输?”三叔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知行,你疯了吗?那需要定制专门的货船,投入太大了!而且市场前景不明,风险太高了!”“风险和收益是并存的。”我冷冷地看着他,“诸位叔伯,时代变了。如果我们还抱着过去的老黄历不放,沈氏迟早会被万盛这样新兴的公司彻底取代。是我带领大家,去开创一个新的时代,还是我们一起守着这艘破船,沉入海底,你们自己选。”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最终,在我的强硬态度下,计划得以通过。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魄力,推动沈氏的转型。我飞往德国,订购了最先进的冷链船和化工品运输船。我亲自带队,去北方和军阀谈判,争取到了军用物资的运输合同。沈氏洋行,这头沉睡的雄狮,终于被我彻底唤醒。我们不再和万盛在传统仓储和短途航运上进行内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更高端的市场。上海滩的商界,都对我这一举动感到困惑。他们看不懂,我为什么会放弃和万盛的竞争,转而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沈氏的未来。更是为了苏婉清。万盛的崛起,动了太多人的蛋糕。那些老牌的航运和仓储公司,已经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价格同盟,处处针对万盛,企图用价格战拖垮她。苏婉清虽然应对得很好,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公司已经开始出现资金周转的困难。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同盟。我开拓的特种运输,需要配套的、最高效的仓储和陆路转运服务。而放眼整个上海,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苏婉清的万盛物流。我这是在用沈氏的未来,为她创造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庞大的市场需求。当沈氏的第一艘冷链船从德国抵达上海外港时,我让刘坤,正式向万盛物流,以及上海其他所有仓储公司,发出了合作招标邀请。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那些之前联合抵制万盛的公司老板,他们彻底傻眼了。他们没想到,我沈知行会玩这么一出。拒绝我的招标,就意味着放弃了特种运输这块未来最肥美的蛋糕。接受我的招标,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放弃价格同盟,重新和万盛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我用一个阳谋,轻而易举地瓦解了他们对苏婉清的围剿。招标会那天,我坐在主位上,看着台下坐着的、上海滩几乎所有的仓储业老板。苏婉清也来了。她坐在第一排,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疏离,而是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探究。我知道,她看懂了我的意图。招标过程很顺利。万盛物流凭借其卓越的效率和管理系统,在所有竞标公司中脱颖而出。当我宣布,沈氏未来五年所有特种货物的仓储和陆路转运业务,都将由万盛物流独家代理时,全场一片哗然。这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合同。它不仅能让万盛彻底摆脱困境,更能让它一跃成为行业内不可撼动的巨头。我等于,是亲手将我的前妻,扶上了与我比肩,甚至更高的位置。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上来向我道贺,说着一些场面上的话。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个准备离场的纤细身影。“苏总,请留步。”我终于开口,叫住了她。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沈总,还有事吗?”她问,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我看着她,看着这双我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眼睛,喉咙有些发干。我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那不是商业合同。那是我亲手画的一份蓝图。一份关于未来港口自动化改造、航运信息系统共享、以及建立一个覆盖全国的综合物流网络的宏伟蓝图。在这份蓝图的最后一页,我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并肩站立,在他们身后,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我将这份蓝图,递到她面前。“婉清,”我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这不是施舍,也不是控制。这是一个邀请。”“我邀请你,和我一起,把这个蓝图,变成现实。”11苏婉清没有立刻接过那份蓝图。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上,那份被我捏得微微有些发皱的图纸上,停留了很久。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她的反应。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般地跳动。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重要的一场豪赌,赌注是我全部的未来和希望。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有震惊,有动容,有挣扎,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欣慰。“沈知行,”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把沈氏最重要的一块业务交给我,等于把自己的命脉,交到了我的手上。你就不怕……我毁了它,或者,趁机吞并了你?”我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我怕。”我坦然地看着她,“我怕你不答应。”“至于我的命脉,”我将那份蓝图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触到她的指尖,“它早就握在你手里了。从你离开的那天起,就已经是了。”我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眼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为什么?”她问出了和在红房子餐厅时同样的问题。但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愤怒和质问,只有深深的不解。“因为我爱你。”我说出了这句迟到了太久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我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前,我以为爱是占有,是把你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是给你我认为最好的东西。我以为把你养在金丝笼里,就是对你最大的保护。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我去了英国,我走了你走过的路,读了你读过的书。我才明白,你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牢笼,而是一片可以让你自由翱翔的天空。我才明白,我失去的,不是一个漂亮的妻子,而是一个可以与我灵魂共鸣的伴侣。”“我做的这一切,改革沈氏,开拓新的业务,不是为了打败你,更不是为了控制你。我只是想追上你的脚步,只是想让自己,有资格,重新站在你身边,和你平等地对话。”“婉清,我错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我为我过去的傲慢、自大和愚蠢,向你道歉。远洋商行不能没有你,正如我,不能没有你。”“所以,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作为我的妻子,而是作为我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让我们一起,去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好吗?”我的话说完了。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苏婉清静静地看着我,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那份蓝图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伸出手,缓缓地,坚定地,接过了那份属于我们共同未来的蓝图。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我原谅你”。她只是用那双含着泪的眼睛看着我,轻轻地说了一句:“沈总,合作愉快。”可我知道,这就够了。这就意味着,那扇对我紧闭了太久的心门,终于,重新为我打开了一道缝隙。我笑了,眼眶也有些发热。“合作愉快,苏总。”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将我们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最终,交织在了一起。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破镜重圆的路,或许还很漫长。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支配与依附。而是并肩而立,携手同行。12我们的合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展开了。我和苏婉清,成了上海滩商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组合。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不是在沈氏的会议室,就是在万盛的办公室。起初,气氛还有些微妙的尴尬。公司的员工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但我们很快就用行动打破了所有的猜测。在工作上,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伙伴。我擅长宏观布局和开拓市场,敢于冒险,大刀阔斧。而苏婉清则心思缜密,精于管理和成本控制,能将我天马行空的构想,变成一个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我们的每一次争论,都能碰撞出新的火花。我们的每一次合作,都能创造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奇迹。沈氏的特种运输船队,在万盛高效的物流体系支持下,迅速占领了市场。而万盛也因为沈氏庞大的业务量,一跃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物流巨头。我们的商业帝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我渐渐习惯了每天早上,在办公室里看到她带着早餐的身影。也习惯了深夜里,和她一起在巨大的沙盘前,规划着新的航运路线。我们谈论的话题,从公司的财报,到国际经济形势,再到某个港口的吞吐量。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超越了爱情的默契和信赖。但我知道,这还不够。工作上的并肩,只是第一步。我想要的,是她完完整整地,重新回到我身边。可我不敢轻易开口。过去的伤害太深,我怕自己任何一点急切的举动,都会让她再次竖起防备的尖刺。我只能用行动,一点一点地,去温暖她那颗被我伤害过的心。她胃不好,我会让厨房每天准备好温热的养胃汤,送到她办公室。她怕冷,我会在她的办公室和车里,都备上最柔软的羊绒毯子。她喜欢看画展,我会提前买好票,以“考察欧洲艺术品运输市场”的名义,邀请她一起去。我做的这一切,都很小心翼翼,从不越界。我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和尊重,让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压力。她没有拒绝。她会喝我送去的汤,会用我准备的毯子,也会和我一起,在安静的画廊里,讨论着莫奈的光影。我们的关系,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氛围中,慢慢地回暖。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那天我们为了一个项目,加班到很晚。结束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的司机家里有急事,提前回去了。“我送你。”我理所当然地说。她没有拒绝。车子行驶在雨幕中,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单调的声音。快到她公寓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前面路口停一下吧,我想去买点东西。”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我的心,猛地一紧。“你不舒服?”“没事,就是有点头疼,老毛病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在路口停车,而是直接将车开到了药店门口。“你坐着,我去买。”我不等她反对,就推开车门,冲进了雨里。我买了治头痛的药,又买了一些感冒药和暖宝宝。当我浑身湿透地回到车上时,看到她正怔怔地看着我。“你……”“快把药吃了。”我把药和热水递给她,然后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干爽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没有动,只是看着我,眼眶又红了。“沈知行,”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不对你好,对谁好?”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中没有了尴尬和疏离,而是多了一种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在悄悄发酵。许久,她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我笑了。“跟我,永远不用说谢谢。”我将车重新启动,没有开往她的公寓,而是调转方向,朝着沈公馆的方向开去。她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反对。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一刻,窗外的风雨,似乎都停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香气,和失而复得的、无与伦bia的安心。13车子平稳地驶入了沈公馆。这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也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我为她打开车门,用西装外套护着她,快步走进屋檐下。佣人看到我们一起回来,脸上露出了惊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激动地喊道:“先生,太太……您回来了!”苏婉清的身子微微一僵。我握住她的手,对佣人说:“去准备姜汤和干净的衣服。”然后,我拉着她,穿过熟悉的长廊,走进了那间曾经属于我们的卧室。房间里一尘不染,所有的陈设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梳妆台上,甚至还放着她没来得及带走的一瓶香水。是百合味的。我离开后,就再也没让佣人换过。她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眼神有些恍惚。我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她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但我没有放手,只是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说:“婉清,别再走了,好不好?”“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家人。”她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在我的怀抱里,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她转过身,面对着我。抬起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我的脸颊因为淋雨而冰冷,她的指尖却很温暖。“沈知行,”她看着我,眸光里水汽氤氲,“你瘦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她这一句带着心疼的“你瘦了”。我再也控制不住,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不再是过去的掠夺和占有,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珍爱。我吻去她眼角的泪,也吻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与伤痛。她生涩地回应着我,手臂,缓缓地环上了我的脖子。那一夜,我们都没有再提过去。那些伤害,那些错误,都已经成为过去。重要的是,我们都变成了更好的自己,然后,在时间的洪流中,重新找到了彼此。第二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身边熟睡的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的眉头舒展,睡颜安详。我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安宁。我轻轻地起床,没有惊动她。当我穿戴整齐,准备去书房处理一些紧急文件时,却发现她不知何时也已经起来了,正站在我的穿衣镜前,为我整理着领带。她的动作,和以前一样娴熟。“要去公司了?”她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嗯,有个德国的视频会议。”我低头看着她。她为我打好领带,又细心地抚平了我西装上的褶皱。然后,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早点回来。”“好。”我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走出卧室,阳光正好。客厅里,佣人已经换上了新鲜的百合,清雅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公馆。这一次,我不再觉得它清淡。我只觉得,这味道,就是家的味道。我走到门口,回头看去。苏婉清正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对我挥手告别。她的身后,是那副巨大的西洋油画,画的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人航行。我有了我最可靠的舵手,最默契的伙伴,和最深爱的妻子。我们的航船,将驶向更远的地方。而我们的商业帝国,才刚刚开始。(故事已完结)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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