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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蝉鸣撕扯着漫长的午后,我十六岁的心,被隔壁那个穿黑色蕾丝裙的女人,搅动得不得安宁。她叫林晚晴,比我大八岁,是新搬来的邻居周鹏的妻子。所有人都说她嫁错了人,我窥见了她笑容背后的疲惫,听见了她深夜压抑的哭泣。我偷偷攒下零钱,钻进烟雾缭绕的录像厅,在那些光影交错的故事里,将她的脸代入每一个温柔又哀愁的角色。直到那个暴雨之夜,他将她打得遍体鳞伤。我隔着墙壁听见她破碎的呜咽,第一次鼓起勇气敲响了那扇门,也从此踏上了一条充满禁忌与温柔的守护之路。这是一个关于少年最炽热的暗恋,也是一个女子在绝望中被一丝纯粹温暖过的故事。那个夏天,我们守住了底线,没有越雷池、尝禁果,但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的苦涩滋味。1蝉鸣像是给闷热的空气镀上了一层粘稠的壳。我光着上身,趴在二楼的木质栏杆上,汗水顺着少年瘦削的脊梁滑下。养父又出差了,这栋二层小楼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自由,伴随着蚀骨的孤独,我从八岁起就已习惯。一阵娇媚的笑声忽然刺穿了蝉鸣,紧接着,是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噔、噔、噔”地敲击在水泥地上,也一声声敲在我懵懂的心上。我循声望去,看见周鹏搂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她梳着乌黑的马尾,一袭黑色蕾丝连衣裙紧裹着窈窕的腰身,裙摆下,一双踩着高跟凉鞋的腿,在阳光下泛着瓷器般细腻的光泽。仅仅一个背影,就让我心跳失序,一股陌生的燥热在体内窜动。我迫切地想看清她的正脸。周鹏瞥见了我,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喂!沈川,看什么看!”我脸上发烫,支吾着:“没…没看啥。”为了掩饰尴尬,我故意反问:“这又是你从哪儿带回来的相好?”这话果然奏效,那女人立刻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向周鹏。周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赔着笑:“宝贝别听这小子瞎说,他懂个屁!”说完,他便搂着女人的腰,快步进了屋。隔壁的关门声刚落,我就鬼使神差地贴到了冰凉的墙壁上,屏息偷听。起初是模糊的说话声,接着是衣物摩擦和女人半推半就的娇嗔,周鹏的喘息越来越重。想象着墙那头的画面,撕扯声、低吟声、木床的吱呀声清晰得可怕。我喉咙发干,浑身绷紧,一种混杂着好奇、羞耻和一丝说不清的嫉妒淹没了我。我知道周鹏是什么货色。动静平息后,女人带着喘息,用异常认真的声音轻声说:“周鹏…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好。”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搔过我的心尖。我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心里乱成一团麻。2周鹏是我们这一带的“名人”。他父亲是某实权单位的副局长,让他早早端上了铁饭碗。但他出名的缘由,是那“百花小霸王”的外号,和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的做派。养父虽不常在家,却总告诫我:“小川,男人可以没大出息,但不能没担当,千万别学周家那小子。”我每次都乖乖点头。即便没有养父的叮嘱,我也从心底看不上周鹏。我不羡慕他前呼后拥,只渴望一种内心的安宁,或者,一种能被某个人需要的感觉。林晚晴——我后来知道了她的名字,很快以周鹏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院里。她辞掉了护士的工作,整天待在家里,显得很高傲,与院子里琐碎的生活格格不入。我想不明白,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看上周鹏。年底,他们结婚的消息炸翻了全院。喜帖发下,表面一片恭喜,背地里都在议论“周家小子收心了?”“这姑娘图什么呀?可惜了…”。婚礼办得极为风光。我挤在人群里,看着她身穿红旗袍,被周鹏牵着,脸上带着新嫁娘的娇羞,美得不可方物。那一刻,我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仿佛一件我偷偷欣赏的珍宝,被人明码标价地买走了,强烈的失落感啃噬着我的心。3婚后的甜蜜,短暂得如同夏日的雷阵雨。不到三个月,周鹏就原形毕露,回家越来越晚,身上常带着不同的酒气和香水味,后来更是彻夜不归。他那群狐朋狗友又开始在院外晃悠,呼喝着叫他出去“快活”。他依旧是那个没被婚姻拴住的“百花小霸王”。林晚晴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她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见到,虽衣着依旧得体,但眉宇间那抹光采已被淡淡的愁绪取代。她常常独自站在二楼阳台,倚着栏杆望着院门方向出神,一站就是大半天,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而落寞。她不再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有时放学碰上,她会极快地瞥我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匆匆走过。我成了她唯一的观众,每天趴在阳台假装看风景,目光却总不由自主飘向隔壁。夜晚,若能听见周鹏回家,多半会伴随他不耐烦的吼叫和她低低的辩解。每当这时,我心里就涌起无名火,既恨周鹏不是东西,又气她为何不反抗。直到那个周五深夜,隔壁传来重重的摔门声和周鹏醉醺醺的脚步声。“怎么又喝这么多…”她带着睡意小心翼翼地问。“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他粗暴地打断。一阵沉默后,她带着哭腔:“我是你老婆,关心你不对吗?你天天这么晚回来…”“烦不烦!”他猛地提高音量,伴随玻璃杯摔碎的声响。接下来是死寂,然后,我听见了她极力压抑的、细碎如小猫呜咽般的啜泣,挠得我心口发疼。我攥紧拳头,想象着揍他的画面,但最终只是无力地躺在床上听着。那一夜,我彻底失眠。我对她的感觉,悄然变质,多了种叫做“心疼”的东西。4八十年代初的气息涌入小城,歌厅、录像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我每天有一块钱生活费。为了省下去录像厅的钱,中午常常只啃两个干馒头,把省下的几毛钱小心藏好,一放学就钻进那家“红星录像厅”。昏暗灯光下,烟雾缭绕,屏幕上演绎着港台的风花雪月,那是我逃离现实的最佳去处。直到看了那部改变我的电影——一个少年痴恋上年长女性的故事。电影里的女人,眉眼间竟有几分林晚晴的神韵,温柔中带着化不开的哀愁。看着屏幕里的男孩为爱痴狂,在道德与情感间痛苦挣扎,我的心被紧紧揪住,仿佛看到了自己。散场后,我魂不守舍,午后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满脑子都是电影情节与现实画面的交错:她站在阳台的落寞,夜里压抑的哭声……所有画面都被赋予了新的、悲壮迷人的色彩。我突然觉得,我理解了她的痛苦,也理解了自己内心的躁动。那不止是青春期的生理冲动,更掺杂了想要靠近、温暖、保护的复杂情感。那部电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禁忌的门。正当我思绪纷乱时,徐小虎从后面追上来,神秘兮兮地扯我袖子:“知道吗?周鹏在外面惹大事了!”5徐小虎的消息很快得到验证。周鹏在外面争风吃醋,打伤了人,对方颇有背景,扬言要他好看。接下来的几天,隔壁气氛更加凝重。周鹏回家的次数多了,但脾气也愈发暴躁,像一头困在笼中、随时准备噬人的野兽。直到那个不堪回首的深夜,我已睡下,被隔壁剧烈的摔砸声和凄厉的哭喊惊醒。“周鹏!你不是人!”她的声音充满绝望。“妈的!老子在外面受气,回来还要听你号丧!”“你惹事凭什么怪我!”“就怪你!娶了你就开始走背运!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这句恶毒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破碎的抽气声。接着是更可怕的动静,椅子翻倒,瓷器碎裂。“我让你哭!让你哭!”他的吼声伴着沉闷的击打声。我的心猛地沉入谷底,他竟真的动手打她!“别打了…求求你…”她的哀求微弱得如同游丝。我再也无法忍受,血气直冲头顶,冲出房门用力捶打隔壁的门板:“开门!别打了!”里面的声音停顿一瞬,随即是周鹏暴怒的吼叫:“滚!小兔崽子找死啊!”林晚晴挣扎着跑到门边,带着哭腔喊:“沈川你快走!走啊!”接着是她被拖拽回去的声音和一声痛呼。我知道进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让她处境更糟,巨大的无力感将我钉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不知过了多久,动静停了,门猛地被拉开,周鹏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扬长而去。我颤抖着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客厅一片狼藉,如同被洗劫。她蜷缩在墙角,头发凌乱,脸上是指印和血痕,连衣裙肩带被扯断,露出青紫的伤痕。她抱着膝盖,身体不住发抖,眼神空洞。看到我,那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随即涌上巨大的屈辱,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小动物般无助的呜咽。那一刻,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6那场骇人的冲突之后,林晚晴变得更加沉默,好几天没见她出门。院里的人议论纷纷,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与窥探,但在这个封闭的小环境里,看客永远比伸出援手的人多。直到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我因心里烦闷在院子里散步,走到墙角那棵秋海棠树下时,意外看见了蜷缩在石凳上的身影。是林晚晴。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双臂,肩膀微微耸动,在低声啜泣。月光勾勒出她纤细柔弱的轮廓,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我的脚步顿住了,心跳如鼓。犹豫了几秒,我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从裤兜里掏出那块洗得发白却干净的手帕——养母去世前给我买的,一直带在身边——递到她眼前。她受惊般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看清是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别过脸去,用手背擦拭眼泪。“晚晴姐…”我声音干涩,“擦擦吧。”她没有接,只是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我局促地回答。过了很久,她才极轻地说:“…有时候,真觉得没意思。”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我心上。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笨拙地说:“会…会好的。”她转过头,重新看向我,月光下她的眼睛像蒙着一层水汽的深潭。她看着我举着的手帕,又看看我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你是个好孩子…”她终于伸手接过了手帕,但没有擦泪,只是紧紧攥在手心里。“回去吧,晚上凉。”她说完,站起身,没有再看我,抱着手臂,慢慢地走回了那栋漆黑的小楼。我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接过手帕时,指尖轻微触碰带来的战栗。那句“好孩子”像一根刺,扎得我心里不舒服。那一夜,月光和她苦涩的笑容,一起烙进了我的记忆。7此后,我和林晚晴之间,仿佛有了一层心照不宣的秘密。在院子里偶尔遇见,她不再完全无视我,有时会极快地看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跳加速,包含了感激、脆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而我,则更加贪婪地关注着她的一切细微动静。但这院子太小了,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众人的眼睛。很快,闲言碎语就像苍蝇一样在角落里滋生、盘旋。“看见没?周家媳妇儿跟隔壁那小子走得挺近…”“啧啧,孤男寡女的…”“沈川才多大?”“十八了!半大小子,啥不懂?你看他看林晚晴那眼神…”这些议论像冰冷的针,刺穿了我原本沉浸在暧昧悸动中的心。我变得敏感,走在院子里,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徐小虎也偷偷来问我:“川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跟周家那个…”我立刻厉声打断他:“胡说八道!再乱说小心我揍你!”但我的心虚和慌乱,却无法完全掩饰。林晚晴显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她变得更加谨慎,几乎不再出门,连阳台也去得少了。有一次,我们在水龙头旁迎面碰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写满了惊慌和恳求,仿佛在说“离我远点”。她迅速低下头,像躲避瘟疫一样,快步走回了屋子。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有被误解的委屈,有对她处境的心疼,也有一种不被理解的愤懑。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推到了道德的审判台上。流言蜚语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隔开,也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关系的危险与沉重。8或许是因为心事重重,加上夏天贪凉,我病倒了,发起了高烧。一个人挣扎着去了医院,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我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地等待着。迷迷糊糊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在我面前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我:“咦?你不是…住周鹏家隔壁的孩子吗?”我抬起头,认出这是以前和林晚晴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李护士长,虚弱地点了点头。李护士长叹了口气,在我旁边坐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得不轻啊。一个人来的?你家里人也真放心。”她语气里带着同情,随即压低了声音,带着惋惜说:“唉,晚晴那孩子,也是命苦。当初在医院,多少好小伙子追她,她偏偏…唉,看上周鹏那个混世魔王。我们都劝她,她不听,说周鹏对她好,能给她安稳的生活。结果呢?这才多久,就成这样了…听说经常挨打?”我心里一紧,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晚晴这孩子,心气高,也要强。就是看人眼光不行,太容易相信甜言蜜语了。现在这样,离也离不了,过也过不好,真是造孽…”她摇摇头,起身忙去了。她的话,像一块块拼图,补充了我未曾了解的林晚晴的过去。原来她也曾有过众多选择,原来她也曾对婚姻充满单纯的期待。这让我对她的感情,除了迷恋和同情,更增添了一层深刻的理解。她不是一个符号化的美丽怨妇,而是一个在人生选择上踏错了步、如今在泥沼中挣扎的、活生生的女人。这次偶遇,让我想要靠近她、温暖她的念头,变得更加具体而坚定。9周鹏到底还是出事了。他利用父亲的职权,在外面与人合伙倒卖紧俏物资,被人举报,事情闹得很大。他父亲受到牵连,被停职审查,他自己更是面临牢狱之灾。周家彻底垮了。周鹏把所有的怒火和怨气都变本加厉地发泄在了林晚晴身上。那晚的暴力超出了以往。我听见她凄厉的哭喊和求饶,还有周鹏恶毒的咒骂。“离婚!老子要跟你离婚!你给老子滚!”我再也无法忍受,冲出去用力捶打隔壁的门:“开门!别打了!”周鹏拉开门,双眼赤红地瞪着我:“小兔崽子,这里没你的事!滚远点!”林晚晴在屋里哭喊:“沈川,你快走!别管我!”接着是她被拖拽回去的声音和又一声痛呼。我僵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暴行,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却无能为力。直到周鹏摔门而去,我才颤抖着推开门。客厅如同废墟,她蜷缩在角落,脸上身上都是伤,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看到我,那空洞里涌上巨大的屈辱,她把脸埋进膝盖,发出压抑至极的呜咽。我蹲在她面前,笨拙地、一遍遍地说:“晚晴姐…别怕…他走了…”她哭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用嘶哑的声音说:“他说要离婚…让我滚…”“离就离!这种男人,你还跟着他干什么!”我冲动地喊道。她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离婚?我能去哪里?我什么都没有了…工作没了,家…也回不去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茫然。“你可以重新开始!”我急切地说,“你还这么年轻,离开他,总能活下去的。”她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激,有脆弱,还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沈川,”她轻声叫我的名字,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柔软,“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那晚,我们就在满地狼藉的客厅里,一个蹲着,一个蜷缩着,在黑暗中进行着这场不成比例的对话。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说周鹏当初如何追求她,说她如何辞掉工作满怀希望地嫁过来,说婚后的幻灭和一次次忍耐……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我知道,她需要的或许不是建议,只是一个可以安全宣泄的出口。在共同经历了这场残酷的风暴后,一种奇异的、带着伤痛温度的亲近感,在黑暗中悄然滋生。10周鹏再也没有回来,听说他跑到外地躲风头去了。隔壁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平静。那晚之后,林晚晴对我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依赖。她脸上的伤慢慢好转,但心里的创伤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愈合。她有时会做点好吃的,比如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或者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让我过去拿。我们的话依然不多,但眼神交流间,多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内容。我知道她在感激我那晚的陪伴,或许,也在从我这里汲取一点点对抗孤独和流言的勇气。我们偶尔会在夏夜的院子里乘凉,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关于天气,关于街上新开的店铺。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敏感的话题,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我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能和她平和相处的时光,仿佛暴风雨中心一片诡异的宁静区域。周围的流言并未停止,甚至因为周鹏的消失和我与林晚晴之间这种看似“平和”的状态,而变得更加不堪。但我已经不那么在意了。看到她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眼神不再那么死寂,我觉得一切都值得。11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关于周鹏的判决下来了,他因投机倒把和滥用职权,被判了三年。周家彻底完了,房子也被查封抵债。一天傍晚,林晚晴把我叫到她家——现在应该说是她暂时栖身的地方,她很快也要被扫地出门了。她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沈川,”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决绝,“我要走了。”我心里猛地一沉:“走去哪里?”“不知道。”她摇摇头,“先离开这里再说。哪里都比这里好。”她顿了顿,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我打算…等他出来,就离婚。”我震惊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露要离开周鹏的决心。生活的巨变,终于彻底摧毁了她对那段婚姻最后的幻想。“我帮你!”我脱口而出,十八岁的冲动和热血让我不计后果,“我…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别说傻话。你还小,你的路还长。我不能拖累你。”“我不怕拖累!”我急切地争辩。“我怕。”她轻声打断,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川,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日子陪着我。但是,我们…不可能的。”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热情和幻想。是啊,在她眼里,我始终只是个“好孩子”。年龄的鸿沟,现实的残酷,像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我们之间。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名为“无力”的刺痛。12知道她要走的具体日子后,剩下的时间就像沙漏里的沙,流逝得格外快。院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那身影单薄,却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在她离开的前一晚,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就像我们第一次在屋檐下相遇的那个傍晚,也像周鹏施暴的那个夜晚。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窗户,仿佛要洗净世间所有的污浊和悲伤。我躺在床上,听着喧嚣的雨声,内心被一种即将永久失去的恐慌和强烈的不甘填满。我知道,如果今晚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部录像厅的电影,那些偷窥的瞬间,黑夜里的倾听,废墟旁的守护……所有画面在我脑海里疯狂闪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驱使着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甚至没有打伞,直接冲进雨幕,跑到她的窗下。她的房间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我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大声喊道:“林晚晴!”窗户似乎动了一下。我不管不顾,继续喊道:“我喜欢你!我不是孩子了!我喜欢你很久了!”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死死地盯着那扇窗。几秒钟后,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她站在窗后,隔着迷蒙的雨幕看着我,脸上是震惊,是慌乱,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动容。我们一个在雨中,一个在窗后,隔着喧嚣的雨声和无形的鸿沟,无声地对望着。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13喊出那句话后,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同时席卷了我。我像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又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僵立在雨里,等待着最后的审判。窗后的林晚晴,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哀伤,有温柔,有一闪而过的泪光,但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然后,她慢慢地、坚定地,关上了那扇窗。也关上了我与她之间,所有可能的通道。屋内的灯光,随之熄灭。我的世界,瞬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声。我在雨里站了很久,直到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才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一夜,我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炽烈得刺眼,院子里的秋海棠树被雨水冲洗得绿意逼人。我站在阳台,看着林晚晴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步履坚定地走出了院门。她没有回头,背影依旧挺直,像一株经历过狂风暴雨,终于要移栽到未知地方的植物。她没有跟我告别。也许,那扇在雨夜关上的窗,就是她最后的、最决绝的告别。我的十八岁夏天,就在这灼人的阳光和无言的离别中,仓促地落幕了。从十六岁认识她,到十八岁的分别,仿佛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但又好似是一生一世一辈子。人这一生,碰到令你心动的人并不多。无论悲喜,曾经打动过你的人,都会深深烙在你的心底,生根发芽,不曾枯萎,相伴一生。那个穿着黑色蕾丝裙、高跟鞋噔噔作响的女人,那个在月光下啜泣、在黑暗中被摧毁又最终选择决绝离开的女人,成了我青春记忆里一道永不磨灭的、滚烫的印记。盛夏依旧,蝉鸣未止。只是院子里,再也没有了那抹让我心悸的身影。关于那个雨夜的表白和那扇关上的窗,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甜蜜又心酸的秘密。故事,似乎结束了,又似乎,在另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才刚刚开始。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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