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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秦不凡青梅竹马,出征前他说待他回来娶我。我们交换了信物,月下定终生。没想到比他先来的是和亲的圣旨。1.我和秦不凡顶多算半个青梅竹马。那年侯府侯爷去江南游玩,被人暗算,与我娘亲发生了关系。我娘亲啊,她曾是江南有名的歌妓,一曲琵琶动江月。父亲在听说我娘亲也曾是官家的小姐,只不过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听此怜惜我娘亲,便为她赎身,顶着家族压力纳为良妾。侯府主母以及长辈不喜我娘亲,所以也不喜我,娘亲在生产我时身体血崩,留下我一个人,侯爷开始还来看我,可我年纪越长,与我娘亲越像,他便觉得是我害了我娘。在我年纪甚小,就被他们丢在乡下庄子里的嬷嬷照顾。那时便是我与秦不凡的初识。2.他是将军府家的独子,调皮好动,秦将军把他丢在乡下是想磨练一番,而我只是被家里丢下。那时年岁小,不懂什么叫欺负,只知道乡下的婆子力气好大,一捏她的手就好疼,嗓门也大,震得耳朵也疼。这里的吃食不仅不好吃还吃不饱,我又一次饿肚子了,我瘪着嘴,就偷偷蹲在在院墙角哭。秦不凡就是这时出现的,从天而降,宛若盖世英雄带着香喷喷的烤鸡。3.他在墙头,我在墙角,我们对视,宛若话本里的一见钟情——对他手中的烤鸡。秦不凡即使脸上带着蹭上的灰脏兮兮的,但圆溜溜的眼睛却很明亮,他瞪大了双眼看我时还有点懵。而我却被他手中的烤鸡馋的流口水。「能下来一起吃吗?」他愣了一瞬,随即手忙脚乱,烤鸡掉入院内,他掉入院外。我好像听见了他在大叫鬼呀。但这些与我无关,我被烤鸡的香味勾的骨头都酥了。我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但我听院内的小厮说起,靠近红春楼的姑娘,脂粉味香的他们骨头都酥了,那大概是形容香气的的。烤鸡真的很香,一口咬下去肉质细嫩,油脂丰沛。吃完我不舍的嗦了好几遍手指。这几天我一直蹲在这墙角,希望还能来这样的好事,但秦不凡这几天都没出现。4.又过了两日,秦不凡才再次出现。他依然趴在墙头。「你是人是鬼!」「?」我看着很恐怖吗?我饿的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了,想开口说好饿,但泪水更先流出。秦不凡吓坏了,手忙脚乱的从墙上翻下来,还险些栽了个大跟头。「别哭了,我不该说你是鬼。」听见他的话,我哭的更厉害了。我小声嘟囔。秦不凡凑近听才知道我在说好饿。「别哭。」他擦干我的眼泪,从兜里掏出了芝麻糖,塞进我的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我的嘴里散开。他看我不哭了,才用袖口擦去我腮边的泪痕,动作不算温柔,但能感受他在用最温柔的力道。「莫哭了,我带你去吃糖蒸酥酪。」听到有吃的,我顿时来了精神。「可我家嬷嬷不许我出院子,她说外面有拐子。」我说的是实话,来了庄子许久,我一次都没外出去过,她们不许我出去,也不带我出去。大概是怕外人发现我过的并不好。5.秦不凡听见我的话,自信的拍了拍胸膛。「这算什么难事,小爷我可是武功高手,来一个小爷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我带你出去。」他爬上墙头,伸出手,「手给我,小爷我带你。」十岁的秦不凡已长到七尺五,坐在墙头,身姿挺拔。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他的掌心温热,手臂孔武有力,一把拉过我,指尖刚触到他坚实的臂膀,一股稳劲便顺着手臂传来,我双脚离地,轻飘飘地落在墙头。或许是我来了这里,从未出过门,今日才知庄子外头竟是这般天地。放眼望去,庄外有庄,田陌相连。秦不凡将我抱下来,七岁的我比一般的孩童弱小一些,他抱着我稳稳的落地。秦不凡牵起我的手,走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6.暮色初合,门户前的灯笼亮起,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最终他停在一条静谧的小巷口,只见一面杏黄酒旗在晚风中轻摇,上书一个古朴的糖字。铺面不大,灶台上的铜锅里正咕嘟咕嘟熬着饴糖,香甜的热气弥漫了整个空间。系着蓝布围裙的老妪见他便笑:「小郎君又来啦?哟,又带了个小娘子啊?」秦不凡一看就是这的常客,但冷不丁听见老妪打趣但话还是脸红了。「劳烦婆婆了,这是我隔壁新搬来的妹妹,我带她出来玩一玩,给我一碗酥酪,多淋些桂花蜜。」秦不凡将我引至临窗的木案边坐下,窗外正对一树将开未开的蜡梅。不过片刻,白瓷碗便端了上来。乳白的酥酪凝脂般颤动着,琥珀色的桂花蜜缓缓流淌其上,还撒着几粒殷红的枸杞。「快吃。」他将细瓷勺递到我手中。舀一勺送入口中,乳香、蜜香与淡淡的酒香瞬间融合,细腻滑嫩得几乎无需咀嚼便化在舌尖。第一口我就亮起了眼睛,想不到竟有这么般好吃的东西。尽管我饿,但我还是不免细细品尝了起来。吃完我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眼睛亮亮的看着秦不凡。「这个小孩子可不能多吃,凉。」我不开心的瘪瘪嘴,秦不凡掏出我不知他何时买的糖油果子。刚出锅的果子冒着热气,金黄的团子裹着晶莹的糖浆,撒着炒香的黑白芝麻。他拿起一串递到我面前:「再尝尝这个。」我接过,小心咬破脆壳,内里软糯缠绵,甜香满口。好吃到我眼睛微微眯起。秦不凡看着我,眼里笑意是明晃晃,原来妹妹是这般可爱的生物,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把我当成妹妹养,养的肥肥胖胖,带回上京,谁叫隔壁那臭小子总说他妹妹多可爱。7.我只顾吃,压根就没有管秦不凡。秦不凡不语,只一顾去买零嘴投喂。直到我肚子塞不下,撑的圆鼓鼓的,我一脸无奈的看着秦不凡。「哥哥,我真的吃不下了。」秦不凡心虚的摸摸鼻子。「走吧,我送你回去。」秦不凡原路将我送回,翻墙而过,离开时,他塞给我一个油纸包。待我回到房里打开,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麦芽饴糖。我小心翼翼的将它藏于枕头之下。睡前都是甜香味。8.自那以后,秦不凡常常来找我。我那时才知,秦不凡每次出来玩都会经过我蹲的那间院子。每每听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他以为闹鬼。那鬼总说好饿,所以他那天原本是打算买了烤鸡是用来祭拜的。结果刚好碰上我,瘦削凹陷的小脸,蓬头垢面。所以吓到他了。后面一打听才知道隔壁搬来个妹妹,体弱,不爱出门。他再次好奇心驱使来看我,哪有体弱不爱出门的妹妹,只有吃不饱的可怜小女孩。他很是仗义的帮我教训了那些欺主的奴仆。秦不凡一天一天的把我喂胖。那些奴仆被教训威胁过,也对我有了一些尊敬。也或许是害怕秦不凡的家世。因为秦不凡总天天从早到晚的念叨,说他是未来要当大将军的人。9.我与秦不凡相处了五年,有他的仰仗。我生活过的很惬意,十二岁那年,侯爷似乎是想起了那个在乡下的女儿,将我接回了府上。初来府上,不懂规矩,便被主母罚背了《女诫》。我也知自己不是聪慧之人,识字不全,读书都磕磕绊绊。主母身边的嬷嬷便罚我跪祠堂,我委屈地跑到后院老槐树下掉眼泪。他突然从墙头探出脑袋:「沈知薇,你哭什么?」我不曾想他也回到京城,愣愣的望着他。秦不凡哧溜一下滑下来,把半块芝麻糖塞进我手里:「喏,甜的,吃了就不哭了。」见我还是不吭声,他眼睛一亮:「别跪了,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他拉着我爬上墙头,亦如儿时。坐在高处,视野豁然开朗,能看见院子外开得正盛的梨花。「你看,」他指着远方,「世界大着呢,何必为几页书不高兴。」「而且怕什么,有我呢。」他语气得意,随手折了枝探到墙头的梨花递给我。风拂过他的发梢,他又拿出帕子轻轻擦掉我的眼泪。我看着秦不凡,突然笑了,自从认识秦不凡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什么苦了,他身上也随身带着女孩子的东西。这哪像是要当大将军的人。秦不凡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也乐呵呵的跟着傻笑。有秦不凡在的地方,总是比较开心的。10.每当我在府里受了委屈,秦不凡就会来找我,偷偷带我出去玩。他会带我去放风筝。柳絮纷飞时,他举着只歪歪扭扭的大燕子风筝,在我院子的墙头上探出脑袋。「沈知薇,走,我带你去放风筝。」11.湖边的青草地上。「跑快些!再快些!」我在后面喊,看着他额前碎发被风吹乱。风筝一次次栽下来,他鼻尖沾了灰,却毫不气馁。终于,有阵好风托起了那只笨拙的燕子。它摇摇晃晃地升上去,越飞越稳,融入蓝天。「看!飞起来了!」他兴奋地跑回来,把缠着麻线的木轴塞进我手里。线在他掌心勒出红痕,他却浑然不觉。秦不凡的脸上是一阵憧憬和向往。「沈知薇,等以后,我带你去边关看真正的雄鹰。那里的天比这儿高,鹰飞起来,翅膀能遮住太阳。」那一刻的春风很温柔,但少年的承诺比春风更让人心动。日子就这么岁月静好的度过。12.八月十五,中秋。我被一个人留在了府里。秦不凡提着亲手扎的兔子灯溜进我院子。「外面人多,可没有什么好玩的,你身子弱,我们就别去挤了,我陪你看星星。」借着手灯笼微弱的光,我们共读他带来的《乐府诗集》。他低声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的嗓音清醇如酒,自带一股慵懒脾气的劲。念完这句,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四目相对,灯火跳跃。他伸手拂去我发间的落叶,指尖擦过耳廓,带来一阵战栗的暖意。「沈知微,待我此次出征回来,等我立了军功,就请旨娶你,好不好?」我慌乱低头,心跳如雷,声如蚊蚋:「我还未及笄,而且谁要嫁你。」他却低笑:「那你要等我,待我回来,我会求到你们沈家答应为止。」13.指尖的暖意尚未从耳廓消散,他低沉的嗓音又添了新柴,我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秦不凡唇角勾起笑意,满眼爱意。被这直白的眼神看着。我感觉脸上烧的更加厉害了,我慌忙垂下头,盯着裙角边绣的忍冬花纹。秦不凡向前挪了半步,身影完全将我笼罩,兔子灯的光在我们之间氤氲出一小圈温存的天地。突然的靠近,让我抬起了头。望着他的眉眼,我抬手轻轻描绘。「边关苦吗?」我的少年也才正值十五,他总会与我描绘边关的风景。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我也听父亲提起过,此次战争险恶,不然也不会让秦不凡这个初出茅庐的将军之子,担任副将。「有风沙,月亮比这都圆,也有最亮的星辰,」他答得简单,「成婚以后,我带你去看。」一阵夜风穿过竹林,惹得他手中的灯笼轻轻摇曳。他下意识侧身,用自己挡住了风口,那光影便在他背上明明灭灭。我瞧见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半旧的玉佩,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这个,」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解下那玉佩,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这是我自幼戴着的,给你。见它如见我。」纵有千言万语在舌尖辗转,但我最终只凝成一句:「好,我等你。」14.「等等!」见他转身欲走,我急声唤住他。秦不凡回头,眼中带着询问。我拔下那支玉簪。青丝如瀑,瞬间散落肩头,带着皂角的清香。我摊开掌心上,玉簪静静躺着,泛着温润的光泽。「给你。」我把玉簪递过去,声音还有些发颤。「这是我姨娘留给我及笄礼上用的簪子,现在给你了。」他却没有立刻接,目光落在我散落的发丝上,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你及笄礼要用的,怎可…」「正因如此,才更要给你。」我打断他,向前一步,直接将玉簪塞进他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略带薄茧的掌心。「及笄礼,是女子成人之始。你要平平安安回来,回来亲眼看着我,用它为我绾发。」秦不凡看着我,眼里面有星光,有灯火,有我。「好。」他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贴胸放好,然后抬手,极轻地拂开我脸侧的一缕散发。「我带着它,」他看着我的眼睛,郑重许诺,「我定会平平安安回来,待我归来,亲手为你绾发。」15.院墙外传来马车声,应该是主母和嫡姐回来了。我牵着秦不凡的衣角,不舍撒开。「该回去了。」他说。我点点头,松开他的衣角。他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爬上墙头。「秦不凡,如果你不能平平安安回来我就改嫁。」「好。」风将他的声音传入我耳边。16.只是没想到的是,比秦不凡班师回朝先来的是和亲的圣旨。我起了个大早对镜梳妆。丫鬟青黛笑着打趣:「小姐今天怎么这样精心,莫非是知道秦小将军要回来?」是的,我与秦不凡三年来书信不断,他已从副将升为将军,昨日他飞鸽传书寄来一封信,说此战虽险,但胜了,隔日启程回朝。我脸颊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摸着梳妆台边放的玉佩和书信。过几日,我也快及笄了,双喜临门。17.前厅突然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我心头一跳,提着裙摆匆匆赶去,只见父亲脸色铁青,母亲瘫坐在椅上,嫡姐捂脸啜泣。「北戎要求和亲。」父亲声音干涩。「和谁?」母亲颤声问。父亲的目光先落在嫡姐身上:「北戎太子指定要娶沈家嫡女。」嫡姐扑通跪地,抱着母亲的腿哭喊,泪如雨下:「娘!我不去!我死也不去那蛮荒之地!」母亲心疼地搂住她,抬头哀求地看着父亲,眼圈通红。「此事……尚有转圜余地。」父亲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揉着眉心,「皇上还未下旨。」18.我站在门边,指尖冰凉,心里不安昨日才收到秦不凡随军大捷的信。秦不凡分明打了胜仗,北戎为何不降反和亲,还指名要沈家嫡女。这太蹊跷了。嫡姐的哭声愈发凄切:「爹爹!您忍心让女儿去那苦寒之地,终身不得归吗?女儿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母亲也跟着落泪:「老爷,我们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啊」若嫡姐不去,沈家便是抗旨。父亲重重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响:「够了!容我再想想办法!」他看向哭作一团的母亲和嫡姐,眼神复杂,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都先回去歇着吧。」我默默退后一步,隐在廊柱的阴影里。秦不凡,到底又出什么事了。19.朝廷之事,后宅女子不能干涉打听。给秦不凡飞鸽传书,也未曾有回信。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放大。过了几日,终于有风声传出来,秦小将军,归来途中被敌军埋伏,生死未卜。我在闺房里听到这消息,几乎站不稳脚。原来北戒早有准备,北戒与邻国合作,前后夹击。秦不凡这战本是险胜,受了伤,军队士气大伤。被埋伏哪有胜算。听此噩耗,我昏了过去。「小姐,小姐…」耳边是青黛焦急的呼喊声。20.第二日午后,我才缓缓清醒。不过一个时辰,外面便传来圣旨。梳妆打扮好,来到前厅。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厅堂回响:「沈府二小姐沈知薇……特封为安宁公主,赐嫁北戎太子...三日后启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何又变成了我。我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浑身血液都凉了。「不...我不能去...」我猛地抬头,「秦不凡...」「二姑娘,「太监冷冷打断,"你想抗旨吗?可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更改?」「况且,秦小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哪顾得上你。」我浑身僵硬的看着父亲。父亲的视线缓缓转向我,又别过去目光。「北戎使臣改口...指定要你,知薇。」我脑中嗡的一声:「为什么?」父亲闭眼摇头,转身离去。我猛地看向嫡姐。她躲在母亲怀里,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弧度。沈知意,为什么。21.我被软禁在房里。深夜,门外婆子低声议论:「可怜的沈二小姐,本与秦将军情投意合。」「唉,现在秦将军还下落不明。」「造化弄人啊。」「你说秦将军如何找到,回来看到心爱的女子成婚,作何感想。」「我看未必吧,受了那么重的伤,一直没传出消息,可能已经死了吧。」我捂住嘴,将呜咽死死堵在喉咙里。22.沈知意端着莲子羹进来,语气温柔却难掩得意:「妹妹,吃点东西吧。」我冷冷看着她:「现在你满意了?」她轻笑:「北戎太子妃,将来是北戎王后,比嫁给秦不凡荣耀多了。」「沈知意,我敬你是嫡姐,在府里我也低声下气,未曾招惹你,你为什么。」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没错,是我告诉北戎使臣的。你一个庶女,才华容貌样样不及我,你凭什么可以得秦将军的青睐。」「你!」「省省吧,」她冷笑,「明日一过,你就是北戎的人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瘫坐在地。23.出发那日,秋风萧瑟。我穿着华丽嫁衣,头戴赤金凤冠。镜中人面色苍白,唇上胭脂衬得眼睛更加空洞。沈知意过来看我,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你恨我。」我斩钉截铁。她眼里一片寒意,死死掐着我的手。「真是便宜你了。没了秦将军,你还可以攀上北戒。」「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我冷冷的看着她。「虽说那边苦,但你好歹也是个北戒太子妃。」「我姨娘不争不抢,我也不过是与秦不凡情投意合,你为何如此恨我。」如果单是秦不凡,她如此厌恶嫉妒我,我理解。可恨从何来。24.「你可知你姨娘进府那日,穿的是天水碧的苏绣嫁衣,用的是江南最上等的鲛绡纱,阳光下流光溢彩,比正红还要夺目。」「她发间戴的那支并蒂莲金步摇,是父亲动用了御赐的金子特意打造的。」她冷笑,「那日我娘坐在正堂,看着你娘那身比正室还要精致的打扮,颜面尽失。」「你娘不愧是江南曲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勾引人的手段了得,父亲为她痴迷,夜夜留宿在她院里。把我母亲这个正室晾在一旁。」「当你娘亲怀孕时,父亲欣喜若狂,甚至说如果是男孩就将她提为平妻,请封世子。」「父亲他还天天亲自熬安胎药,这是连我母亲怀嫡子时都没有的待遇。」沈知意道。「所以你们在我姨娘怀孕时对她下手,让她难产了是吗?。」「是。」她迎上我的目光,毫不避讳,「我娘动的手。」她突然激动起来:「可凭什么?你出生后,父亲待你如珠如宝,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些,我都不曾有过!」「所以我散布谣言,说你命硬克亲,把你扔到乡下庄子。」她笑得恶毒,「我日日祈祷你死在那里,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原来如此。难怪庄里的下人敢对我非打即骂,如果不是秦不凡,我或许早死了。「我要杀了你,」我举起旁边的簪子,直逼沈知意,我一手掐着她脖子,尖锐的簪子抵着她脖颈。「但你娘临终前,还留了遗物给你。」沈知意发出冷笑,「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沈知意呼吸一窒,脸色因缺氧开始泛青,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得意的光。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不敢…杀我…」我手中的簪子猛地往前送了半寸,尖锐的顶端瞬间刺破她颈间肌肤,渗出一粒血珠。「别以为我不敢。」25.「松开我,我就给你。」我缓缓放松了力道,手指微松的刹那,沈知意眼中掠过一丝狠戾。她猛地翻身,力道大得惊人,瞬间反客为主,冰冷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了我的脖颈。「真以为我会把它放在身上?」她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气息带着冰冷的嘲讽,「沈知薇,你还是这么天真。」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视线开始模糊。就在我以为要死在她手里时,她突然松了力道,却仍将我死死按在墙上。「想知道你娘留下了什么吗?」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疼,「跪下来求我。」我咬紧牙关,胸腔因缺氧而剧烈起伏。「做梦。」我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冷笑一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秦不凡教过我几招防身技巧,这一刻派上了用场,我猛地抬膝撞向她腹部,在她吃痛松劲的瞬间,又拿起被她甩在地上的簪子。刚拿起,她的脚已经狠狠踩住了我的手腕。「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弯腰,发丝垂落在我脸上,眼神阴冷。她抬起另一只脚,对准我的胸口。我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姐!北戎使臣到了,老爷让您立刻去前厅!」「算你走运。」她整理着凌乱的衣襟,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的模样。26.我猛地将簪子调转方向,尖锐的末端直抵自己脖颈。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但声音异常平静:「把东西给我。」沈知意愣住了,随即冷笑:「你以为这样能威胁我?」我手上稍稍用力,刺痛感立刻传来,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滑下:「我不是在威胁你。要么把东西给我,要么我现在就死在这里。」我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道:「北戎要的是活生生的沈家女儿。若我死了,或者带着一身伤上轿,你猜皇上会怎么处置抗旨的沈家?」「你疯了!」她终于慌了神,「抗旨是要诛九族的!」「所以我们在一条船上。」我扯出一个冷笑,「我若不好过,整个沈家都要陪葬。你那些嫡女尊荣,到时候连黄土都不如。」她死死攥着衣袖,指节发白。目光在我颈间的血迹和门外来回扫视,显然在权衡利弊。我在赌,沈知意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经吓。「我数三声。」我毫不退让,「一......」「我给你!」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随后吩咐了门外的丫鬟去取。东西未到,我脖子上的力道也未松。「拿去吧!」锦囊落在我脚边。我谨慎地弯腰拾起,另一只手仍牢牢握着簪子。「现在,把簪子放下。」她声音发抖。我缓缓起身,将锦囊塞进袖中,簪子依然抵在脖颈:「等你走了,离开这里,自然会放下。」沈知意一步步退到门边,我看着她愤恨又不甘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沈知意,你怕的从来不是北戎,而是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对不对?」她脸色煞白。我拉开门,最后看她一眼:「记住,从今往后,再见面我们是仇人。」27.沈知意愤然转身,衣袂翻飞。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的刹那,我轻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姐姐。」她脚步一顿,微微转身。在她回头的瞬间,我袖中寒光一闪。方才拾起锦囊时,我早已将另一支锋利的金簪藏在掌心。她转身,瞳孔里映出我逼近的身影。「又见面了,姐姐。」「你...」金簪精准地没入她的喉咙,截断了未尽之语。她踉跄后退,双手死死捂住脖颈,鲜血从指缝间涌出,那双总是盛满傲慢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惊愕与恐惧。她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我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唇贴近她耳畔,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有你错了,我敢。」她重重倒地,眼睛瞪得极大。27.我站在原处,平静地拭去溅到脸颊的一抹温热。后知后觉的害怕才涌上来。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丫鬟的惊呼,越来越近。低头看着锦囊上沾染的血迹,我轻轻收起,放入怀中。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房间内侧那张雕花拔步床上。来不及多想,我奋力拖起她尚温软的身体,借着地毯的滑力,将她塞进了床底最深处的阴影里。厚重的床幔垂下,堪堪遮住了所有痕迹。我迅速扯下染血的外衫,团成一团塞入床底,又从衣柜中翻出一件相似的外衫套上。刚站起身,房门便被敲响。「二小姐?您好了吗?老爷和使臣都在前厅等着了!」是嫡母身边大丫鬟的声音。我侧身而出,反手轻轻带上房门,隔绝了屋内可能弥漫的血腥气。「走吧。」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挺直脊背,向着灯火通明的前厅走去。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28.经过宫门时,我掀开车帘一角。宫门紧闭,侍卫林立。我摸着脖子上裹着的红纱,这个时候,沈府应该发现了沈知意死了吧。「公主,请放下车帘。」使臣声冷漠的声音,让我在回忆中抽离。帘子落下,隔断了我的过去。一路向北,景色越来越荒凉。29.我打开锦囊。是一封遗书和一枚玉佩,我娘亲自知性命难保,将她托付给忠心嬷嬷,等我及笄时交给我。遗书上写着她真正的身份,她是前太傅的孙女,父亲也不是因为怜惜我娘才为她赎身,纳她为良妾,他们也曾少时相爱过。曾经的白月光因家族党争被抄家,她流落教坊司,而隐姓埋名。怎能不让人动容心疼。而那枚玉佩,是前太傅府祖传之物。30.车驾在即将出关时停了下来,北戎使臣在此做最后的休整。窗外是他们放肆的吃酒谈笑声,粗犷的北戎语混杂着碗筷碰撞的声响。我的指甲深深掐进窗棂的木纹里,听着他们醉醺醺地高谈阔论。突然,呼吸停滞了。他们提到一个名字,秦不凡。他们带着炫耀和鄙夷的语气,谈论着那位被他们俘获的越朝少年将军秦不凡。他们说,找到他时,他身中十七箭,像一只被钉死在荒原上的刺猬。他们将他剥去了铠甲,只余一身残破的血衣,用浸了牛油的绳索绑在关外最高的旗杆上,用以震慑所有越朝将士。关外风沙如刀,几日下来,遗体早已被烈日和秃鹫摧残得不成人形。皮肤干枯皲裂,面目模糊难辨,唯有那身姿,依旧挺直地指向苍穹,仿佛至死都不曾弯折的脊梁。他们说……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一只手臂被利刃砍断,另一只手却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成拳头,任凭风吹日晒,秃鹫啄食,也掰不开。后来,一个北戎士兵出于好奇,用战刀撬开了他僵硬的手指。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子早已被血污浸透,粘稠的黑红色覆盖了原本的温润。那具遗体至今还挂在关外。我静静坐着,没有眼泪,没有嘶喊。慢慢掏出那枚半旧的玉佩,紧紧捂在左胸。那里,先是麻木。随即,撕心裂肺的剧痛轰然炸开。痛得无法呼吸,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噗的吐出一口鲜血。31.后来,送亲队伍的车轮还是碾过了雁回关那道斑驳的界线。或许是为了羞辱越朝,他们并未立即让我与太子完婚,而是将我安置在一处紧邻校场的驿馆。拓跋宏,北戎的太子,他对此似乎格外得意。他偶尔会来,带着狩猎所得的皮毛扔在我脚下,或用生硬的越朝语描述他如何在战场上砍杀越朝将士。我始终垂首,为他斟酒,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掐得泛白,面上却无波无澜。我的沉默与顺从,似乎让拓跋宏十分满意。他抚掌大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嘲弄。「听你嫡姐说你是秦不凡的女人?」他捏着我的下巴,迫我抬头,粗粝的指腹摩挲过我的脸颊,力道大得生疼。「他倒是个硬骨头,可惜,碎了。如今,他的女人,还不是要在本王身下承欢?」我垂眸,掩去眼底翻江倒海的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似的血痕,面上却静如死水。我的沉默与顺从,被他视作认命。可我偏不认命。32.大婚之夜,北戎王宫喧嚣震天。粗犷的祝酒歌与放肆的笑浪声混杂。拓跋宏一身戎装闯入新房,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挥手屏退侍从,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他将那柄随身的、据说他杀过无数越朝人的战刀,连同刀鞘重重放在喜床的枕边。「知道吗?」他醉眼醺然,却闪着恶毒的光,伸手抚上我冰冷的脸。「那日秦不凡死活不肯撒开手拿出手中的东西,我就下令砍下了他那只紧握的手。」我不语,也不看他。唯有袖中紧握的拳,指甲深深陷进皮肉。「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结果是一枚白玉簪。我啊,无趣的将簪子扔在地上,秦不凡爬着将簪子紧握在手里,护在心口。」拓跋宏看了一下我面色无虞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趣味,「你倒是沉得住气。」「你说,他若在天有灵,看着他誓死保护的女人,今夜即将成为我的人,会作何感想?」他哈哈大笑,期待着我的崩溃。然而,我只是抬起头,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眯起眼。我伸手,主动执起案上那对金杯,指尖微颤,却稳稳地将美酒斟满。杯中液体波光潋滟,映着跳动的烛火。「殿下,」我的声音异常平静,「过往已矣。今日是你我大婚,这杯合卺酒,臣妾敬你。」我将其中一杯递到他面前,目光坦然迎视着他探究的眼神。「愿以此杯,」我缓缓道,「泯尽前仇旧怨。」他盯着我,似乎在判断这背后是否有诈。「殿下是怕我在酒里下毒?」我轻轻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拓跋宏也不回答,锐利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意思很明确。「既然如此...」我话音未落,突然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我强忍着不适,将空杯倒扣,示意一滴不剩。但或许是对自身权威的绝对自信,或许是我的表演毫无破绽,他最终狞笑一声,接过了酒杯。「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拓跋宏的人,过往一笔勾销!」他豪迈地举杯。我亦举杯,与他的手臂交缠。他仰头,一饮而尽,酣畅淋漓。我亦饮尽,决绝而平静。33.酒杯落地的脆响刚刚响起,他脸上的得意便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痛苦与惊怒。他猛地捂住腹部,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喉间咯咯作响:「你…酒…」剧痛同样在我腹中炸开,如烈火焚灼。我强撑着站直身体,看着他扭曲的面容,染血的唇角竟勾起一抹释然的笑。「不是恩怨勾销,」我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是……同归于尽。」「贱人!」他暴怒嘶吼,双目赤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扑过来,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颈。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似乎要将我的颈骨生生捏碎。「你…敢谋害…本王…」他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可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松。我无法呼吸,发不出声音,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34.「呜——呜——呜——」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传来,是越朝军队的号角。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隐约却密集的战鼓声。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拓跋宏掐着我脖子的手猛地一僵,赤红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收缩。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传来厮杀声的方向,嘶声道:「越…越军…怎么可能…你这个贱人…」是了,我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我有前太傅留下的玉佩,暗中联络他的旧部,与越朝取得联系,里应外合。王庭大婚之夜,太子暴毙,内外混乱,还有比这更好的进攻时机吗?趁着他愣神一瞬,我猛地挣脱了他已然松懈的钳制,踉跄后退,贪婪地呼吸。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剧烈抽搐着,目光死死瞪着我,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直至彻底断气。远处,越军的喊杀声与火光似乎越来越近。35.我踉跄着走到窗边,推开窗,寒风涌入,吹动我散乱的长发和染血的嫁衣。「不凡,我为你报仇了。」「不凡……」我呕出一大口黑血,意识开始涣散,身体顺着窗棂滑落。望着晨光微曦的窗外,仿佛看到了他欣慰的笑,「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军队…来了…」我取出怀中半旧的玉佩,「去时身不由己,归时心随君往。」我仿佛看见谢珩骑着墨龙驹而来,依旧银甲白袍,笑得眉眼飞扬。「沈知微,」他向我伸出手,「我来接你了。」我笑着把手递给他,就像小时候他拉我上墙头那样。
更新时间:2025-11-06 01: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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